阿淮嗓子发紧,也当真如木头般呆立。
直到再次听见她闷闷的指令,那灼热的吐息直贴着他的胸膛:
“抱我。”
声音轻得几乎叫人听不清,却比任何法术都更能击中他,叫他无法不听从。
阿淮缓缓擡手,动作仍是他想象中一个傀儡该有的僵硬姿态,最终却不可抑制地化作了拥抱的弧度。
他抱住她。
轻轻的,像怕惊醒一场梦。
又逐渐收紧,怕他不会再有这样靠近的机会。
他向来有不错的学习能力,可以轻易领悟体术剑法,模拟对战中对手的出招,此刻效仿傀儡的行事却变得分外笨拙。
体内的痛苦近日已经减轻,此刻更像是彻底平息。
他同样贪婪想着,如果这样的拥抱能再多持续一秒……
然而第三声斩钉截铁的指令又响起:“吻我。”
“……?”
阿淮微怔,怀里的头也擡了起来,距离拉开时,他有一瞬间怅然若失,也只扮做漠然无波。
静默的两秒像是一场短暂对峙,阿淮凝望庄绒儿的唇,指尖轻微地蜷了一下——这是整场戏里最大的破绽,不过未被发觉,他分明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也只能状若无事地俯下身去。
庄绒儿比他更快地迎上前来,她的唇带着一种莽撞的攻击性,贴上的那一秒他确信自己力气尽失。
连同那些不听话的灵力都麻痹了一般臣服。
如果心跳和喘息还在,它们毫无疑问会将他暴露彻底。
庄绒儿的吻有些激烈,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温柔的回应,沉默且静止,绝不展现多馀的个人意志——而这已经拼尽全力。
心中体会到浅淡的酸涩,可能是因为在吻他的过程中,庄绒儿的眼泪却断了线一般不断落下,他能品尝到流经到唇舌边的苦咸。
为什麽一直在哭呢?哪怕有他的手温柔地在她面颊的泪珠上拂过,也哭不停……
等等……拂过?
他……忍不住擡手去擦她的眼泪,而这好像并不是她的指令。
阿淮的手迟钝地收回到身侧,身体僵住,这个说不上是吻的吻就此结束,因为庄绒儿推开了他——她察觉了?
泪珠从她睫毛上滑下来,落在他胸口上,气氛一时凝住,像暴风雨後漂浮在水面的一叶轻舟,飘摇,却没沉落。
忽然——
外头传来几道急促的脚步声,随後是一声略显犹豫的呼唤:“谷主……谷外来了大自在殿的人,求见谷主。”
来人声音带着风,夹杂些焦灼,却没有贸然闯进来,只隔着石门禀报。
庄绒儿轻轻推开了阿淮,往後退了半步。
她擡手抹了抹面颊,掩饰住泛红的鼻尖和眼眶,平静地开口:“我知道了。”
语调恢复了以往的清冷干脆,不过带着浓重的鼻音。
然後,她擡头看了阿淮一眼。
准确来讲,那是朝他的方向偏头。
阿淮仍靠在冰棺边,一言不发地垂着眼睫,不像一个人,更像一个还没绑线的木偶。
他确信庄绒儿的眼睛仍旧是看不见的,可她却像是瞧见了他的僞装姿态一般,破涕为笑。
只不过笑中带着些许疲倦,却又有些终于从死局中找到一点活路的释然。
“傀儡,先留在这吧。”
她低声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
阿淮缓缓擡头,看着那扇被重新关好的石门,眼底终于泛起一点无法压下的讶然与悸动。
在庄绒儿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後,他擡手捂住刚才她枕过的胸口的衣襟。
湿热的。
他好像也明白了什麽。
心脏被柔柔地撞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