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甚至来不及反应,就感觉自己的右臂完全失去了控制!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冰冷彻骨的力量强行接管,他的手臂肌肉自行绷紧,不受他意志支配地高高扬起——然后握紧那把即将完成的钛合金镰刀,以远超他自身力量的恐怖力度,狠狠地砸向旁边坚硬无比的山岩!
“铿——咔嚓!!”
刺耳的金属断裂声和岩石崩裂声同时响起!火星四溅!
那把他耗费心血、寄予希望的镰刀雏形,在自身巨力和坚硬岩壁的反作用力下,瞬间扭曲、断裂成好几块碎片!巨大的反震力通过失控的手臂狠狠撞回他的身体,内脏受到剧烈冲击,楚言喉咙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呕了出来,溅落在冰冷的碎石和金属碎片上。
警告的红光几乎淹没了他全部的视野,脑内回荡着伏羲冰冷无情的最终通牒。
楚言单膝跪地,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痕,看着地上那些闪烁着不属于这个时代金属光泽的碎片,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压抑的冷笑。
“归零者……只认‘形’…不认‘质’…对吧?”他喘息着,声音里充满了嘲讽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好…很好…”
他伸出手,不顾锋利边缘割伤手指,捡起了那块最大的、断裂的钛合金碎片。然后,他找来了粗糙的、未经仔细打磨的坚硬石片,找来韧性极强的兽皮绳。
他不再试图隐藏这材料的本质,而是开始进行一种近乎自虐的“伪装”。他用石片疯狂地敲击、刮擦钛合金片的断口,人为地制造出粗糙的、仿佛天然形成的崩口和磨损痕迹。他将其重新打磨(更确切地说是破坏)成一个看起来更加“原始”笨拙的弯月形。然后,他找来一根粗陋的木棍作为柄,用兽皮绳以一种极其野蛮、毫不讲究、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方式,将其死死捆绑在一起。他甚至在最后,故意将那锋利的刃口在岩石上反复磨蹭,制造出许多细小的、肉眼可见的缺口,让它的“锋利”隐藏在“粗笨”的表象之下。
一件极其怪异、充满矛盾的工具诞生了。它的核心是远超时代的材料,拥有内在的高效和潜在耐久,但它的外形、捆绑方式、乃至刃口细节,都“完美”地符合了伏羲数据库中对“原始石镰”的苛刻定义。
脑内那刺耳的警报声,随着他这通疯狂的“降维”操作,终于逐渐减弱、平息。风险概率回落到了“可接受”的范围内。
楚言握着这把沉重、丑陋、却蕴含着可怕效率和欺骗性的“石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冰冷的钛合金柄膈应着他的手掌,那上面还沾着他未干的血迹。
那夜,当他在星舰残骸的阴影下,默默擦拭着这把诡异的工具时,一个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一些的意识流,如同突破冰层的鱼,猛地撞入他的脑海。
“……周礼·考工记有云:‘材美工巧,为时利也’……楚言,你这般做法,以神材伪作拙器,是在欺天啊…”
颜若薇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的波动,那是对完美工艺被如此粗暴践踏的本能惋惜,也是对这无奈现实的悲悯。
楚言握紧了那冰冷的镰刀柄,指尖感受到其超越时代的坚韧本质。他抬起头,望向环形山上空那永恒笼罩的、仿佛有无形巨眼监视着的灰霾苍穹,嘴角扯出一个混合着血丝和决绝的弧度。
“不,若薇。”他在心中默念,如同立下誓言,“这不是欺天…”
“这是偷天。”
他抹去嘴角再次渗出的血痕,眼神在黑暗中亮得骇人。为了活下去,为了将文明的火种偷渡到这个被严密监视的世界,他不得不将超越时代的智慧,隐藏在最粗陋的表皮之下。这是一场与至高规则进行的、寂静却无比凶险的博弈。而第一回合,他靠着对自己和时代的残忍,勉强赢了下来。规矩是铁,但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把能撬动规则缝隙的、伪装成石头的金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