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丶休妻风波
晨光刚透进窗纸,小燕子的手还搭在尔泰的袖口上。她昨夜几乎没合眼,耳边总浮着那张薄纸上的一行字:“东墙第三块砖松了。”她反复回想那黑影掠过窗棂的瞬间,像一根线绷在神经上。
尔泰察觉她僵着身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天亮了。”
她点头,指尖滑下他的衣袖,坐直了些。红烛已熄,只剩冷掉的茶盏歪在桌上。两人沉默地整理衣襟,她低头看见自己腕上的红绳还在,耳坠微凉地贴着脸颊。
院外忽然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脚步杂沓,人声渐起。
“怎麽回事?”尔泰皱眉,快步走到门边拉开门。
一名家丁慌忙迎上来:“少爷,府门外来了好些官员,说是……说是联名上书,请您休妻!”
小燕子站在他身後,听见这句话,脚下一滞。
尔泰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沉了下去。他没说话,只是伸手牵住她,掌心温热而坚定。
两人一路穿过回廊,脚步越来越急。前厅方向已传来福伦的怒喝:“你们这是逼我福家退亲?我儿婚事乃皇上亲准,谁敢妄议!”
厅内早已站满朝臣,个个身着官服,面色肃然。为首的几位须发半白,手持玉笏,立在阶下毫不退让。
“福大人”一人出列,声音洪亮,“贵公子娶民间女子为妻,本不该多言。可此人来历不明,曾混迹市井,言行粗鄙,岂堪为将门之妇?若传出去,朝廷颜面何存!”
另一人接道:“我等并非针对小燕子姑娘本人,实乃礼法所系,学士府之家,世代忠良,怎能容一无根无谱之人执掌中馈?他日若有军务往来,外邦使节见状,岂不耻笑我朝无人?”
福伦气得脸色铁青,手中拐杖重重顿地:“放肆,我儿性命是她救的,贪案冤情是她揭的!你们一个个坐在朝堂上喝茶论道,可有一人敢深入刑部查案?敢替我儿喊一声冤?现在倒有脸来说她不堪?”
“阿玛!”尔泰带着小燕子跨入厅门,声音清朗如钟,“孩儿在此,不必您替我说话。”
衆人转头。小燕子挺直脊背,跟着他走上主位侧旁。
尔泰松开她的手,向前一步,抱拳环视:“诸位大人说得冠冕堂皇,可有一人见过小燕子行事失当?她不懂规矩,我可以教,她不会应酬,我可以陪。但她救我于死地,助我洗清冤屈,这份情义,比任何礼法都重。”
他目光扫过那些冷脸:“你们说我娶错人?那请问,若当日躺在刑场上的是你们的儿子,会不会有没有一个姑娘肯冒死闯宫递状?有没有一个人敢当面对质钦差?”
厅内一时寂静。
有人轻咳两声,试图缓和气氛:“尔泰公子言重了。我们只是担忧门第不合,日後生出嫌隙。”
“嫌隙?”小燕子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全厅,“你们怕的不是嫌隙,是怕有人不像你们一样,只懂跪着说话。”
她往前迈了一步,与尔泰并肩而立:“我从小在街头讨饭活命,知道什麽叫饿得走不动路,也知道什麽叫被人踩在脚下爬不起来。但我没偷丶没抢丶没害过一个人。尔泰被人陷害时,我在刑场撞钟,他差点被害死时,是我守了三天三夜。这些事,你们做过哪一件?”
她盯着刚才最咄咄逼人的那位老臣:“你说我不配?那你告诉我,配的人该是什麽样?穿金戴银?低头走路?还是见了官就抖?”
那人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
“我不是来争什麽诰命夫人的。”她语气放缓了些,却更坚定,“我是来当尔泰的妻子。我可以学规矩,可以守礼数,但不是因为你们逼我。是因为我想对得起这个家,对得起他。”
福伦站在一旁,看着这对年轻人并肩而立,神情渐渐从愤怒转为震动。他握着拐杖的手微微发颤,却没有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