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了干衣,坐在书房里,面前是昨夜熬药用的小炉。炭火早已熄灭,壶底结了一层厚厚的药垢。他伸手摸了摸壶身,冰凉。
门外传来脚步声,家仆低声通报:“少爷,夫人让您去一趟正堂。”
他起身整理衣袖,走向前厅。
福晋坐在主位,脸色冷肃。见他进来,也不叫坐,直接开口:“你昨夜去了城南?”
他垂眼:“我去送药。”
“你还知道你是被禁足的人?”福晋声音压得很低,“皇上罚你闭门思过,你竟敢私自出府?若被人告发,不只是革职,怕是要入狱!”
“我知道。”他说,“但我非去不可。”
“为了她?”福晋摇头,“她早不是你能碰的人了。凌将军那边已有消息,婚期虽未定,但凌家态度强硬。你父亲挨的那二十板,不是白打的。”
福尔泰擡起头:“那婚书是我撕的。”
“可後果是你扛不起的。”福晋叹气,“你以为你是在救她?你是在把她推得更远。你现在连官身都没有,拿什麽保护她?拿什麽对抗将军府?”
他沉默片刻,低声说:“至少,她别再病着。”
福晋看着他,眼神复杂:“你还惦记她……你们已经不可能了
福尔泰手指微颤。
“所以,”福晋缓缓道,“放下吧。她已经有了选择。”
他没说话,只是慢慢退出了正堂。
回到书房,他重新点燃炉火,将空药壶放在上面。水汽渐渐升腾,模糊了窗纸。
他知道她不会收下那药。
他也知道,那一句“治风寒”,或许比千言万语都无力。
可他还是做了。
壶盖开始冒气,一声轻响。
他望着炉火,忽然低声问:“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撕婚书吗?”
答案其实早就有了。
小燕子坐在床边,手里紧紧攥着那片干花。
窗外阳光渐强,照在她手背上,映出细小的绒毛和微微发白的指节。她松开一点力道,花瓣没碎,只是边缘被汗水浸软了些。
她把它翻过来,背面还沾着一点药渣。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小燕子!”柳红的声音,“晴儿派人来传话,说今日施粥点缺人手,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没动。
“你不出去?”柳红又问。
“不去。”她说。
“怎麽了?”
“我……不想去。”
门外静了几秒,柳红嘀咕了一句什麽,脚步声远去。
小燕子低头看着手中的花,忽然想起昨夜柳青醉酒时说的话。他说他从小喜欢她,每一件往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闭上眼。
可她记得的,却是另一些画面——福尔泰蹲在泥地里,把风筝从水沟捞出来;他穿着侍卫服,偷偷塞给她一块桂花糕;他在朝堂上撕婚书时,声音没有一丝颤抖……
她睁开眼,把干花放进怀里,贴近胸口。
那里跳得有点快。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墙角的药渣已被扫净,只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巷口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她伸手摸了摸窗台,那道灰色的袖印还在。
指尖抚过那痕迹,她忽然说:“我不是不恨你……我是不敢再信你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直奔府衙方向。
她没在意。
只是缓缓关上了窗户。
窗内烛火摇曳,映出她低头垂泪的剪影。
一滴泪砸在袖口,裂开一小片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