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道玉阶蜿蜒而上,到了正厅前,悬天门大弟子推开鎏金兽首衔环的木门,招待着晏宿雪进去,祁殃自觉站在朱漆门槛外等着,默不作声地看着那一抹雪白的法衣袍角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好歹给我留只灵兽……他漠漠垂着睫,看着地面发呆。盯着脚下的地板缝看了一会儿,他用鞋尖轻轻踢了一颗旁边的小石子,听其滚下去接续磕在玉阶上的清响。直到那枚莹白石子骨碌着滚到倒数第七个台阶颤颤停住,正准备寻找下一个目标时,背后蓦地一寒。他回头便发现刚进去不久的晏宿雪此时正在他身后,那一缕微起的火气刹时被惊异取代。对方面不改色地俯视着他,眼睫垂下的角度都好似经过精准丈量,寒潭般的眸中不见一丝波澜。“你什么时候出来的?”走路真是一点声音也没有。祁殃本以为自己会站在这里等很久,一个人等到天黑,站得无聊,蹲得腿酸,在角落里拔草抠石缝消遣,然而好像是想太多了。晏宿雪没说什么,只是道,“走吧。”“你和那掌门谈完了?事情都谈清楚了?”“嗯。”祁殃还是觉得很不可置信,这么点时间进去两句话都不够说的,远远往半掩的门后看了一眼,正巧对上那掌门有些命苦的笑容,其他几位弟子进退两难地僵立在一旁,跟来也不是不跟来也不是。“结界没问题,至于瘴罗为何逃出,需进秘境中查看。”晏宿雪下了几个台阶后停住脚步,像是在等他下来。祁殃收回视线,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一定距离,“你现在就要去?”“嗯。”无咎秘境中封禁着瘴罗数十万,全天下也就晏宿雪一人能进了。“那我今晚去哪睡?”现下已申时过半,他往回看了一眼,那几个内门弟子确实没有再跟出来做任何引路和招待,多半是晏宿雪交代的不想让人跟着,但再怎么着也得先给他安排个住处吧。“你跟我一起去。”祁殃像是听到了什么让人尴尬又无语的冷笑话,某根筋被挑了一下,本能回击道,“你让我陪你去厕所我都能陪你去了,但是无咎秘境我没法陪你去。”“我就是个合欢宗小妖,晏宗主属实太抬举我了。”这人怎么了,一开始让我跟他来悬天门,现在又让我跟他进无咎秘境,里面瘴罗多得好比大型蚁巢里的蚂蚁,被发现后哪怕用上全部魔气也难以自保,可谓是稍有不慎必死无疑。还当我是唐泗呢,什么都依着你。晏宿雪沉默。系统在此时提醒道,【注意你的言辞】【我言辞怎么了?】【这样很容易被他认出来,只有你会把这种粗俗的词当常话讲】祁殃微微一愣,他承认这是他疏忽了,说一些陌生的现代词确实会有露馅的可能,但是……【我哪有说什么粗俗的词?】没有回应。他想了想,犹豫道,【你是说“厕所”么?】此后不论他怎么说、怎么试探,那系统都诡异地没再吭声了。虽然修仙人士没有那种需要,但祁殃也是无意识随口一说的,更没有羞辱他的意思,只是觉得那人动不动就让人跟着的行为有点幼稚,让他想到小学非要人陪着去厕所的小孩。算什么粗俗?它把名词当成什么动词理解了?这系统不像是现代的。祁殃正想着说点难听的给那没事找事的系统添添堵,便听晏宿雪在前面开口,“……我会保你。”语调像摊开的冷绡,寡淡凉薄裹着喑哑的略低声线,一如既往将所有情绪都磨成齑尘,听不出半点温度。祁殃的眼睫却倏地一眨,目光直直落在那人的发梢处——我听过。很久很久之前,好像也有谁说过这句话。……他跟着晏宿雪来到一处幽洞,外面看守的有两位弟子,尽头是一片深黑的湖水,那便是无咎秘境的入口。事实上这平滑如镜的湖面便是千年前几位大能仙师倾尽所有布下的结界了,周遭阴气逼人寒气侵体,平日除了看守弟子也没有人会不知死活地往这边来。二人一脚踏进湖水之中,想象中刺骨的冰冷却没有袭来,甚至连衣袍都未曾沾湿,身子仿若陷进了一团绵密的云里,祁殃再睁开眼时,已然站在了一处悬空的露天长廊上,身体透明,应该是被晏宿雪施了法。这长廊极宽,可容十架车马并列而行,所视尽头是一座巍峨矗立的古城,飞檐翘角如巨兽獠牙,城楼层叠若狰狞骨塔,大半轮廓隐没于灰蒙雾障之中,其间的朱红灯火明灭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