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妈妈同意了。他终于能摆脱宿舍里那种热闹又压抑的氛围了。热闹是其他几位室友之间的,压抑是其他几位室友与祁殃之间的。江桎也在那年开始外出工作了,听妈妈说是在村头东边一处快递厂给快递件扫码,一个小时十块,从中午干到晚上九点多,一天十个小时,赚一百。祁殃才知道那人比自己大两岁,自己今年十四了,江桎十六,转眼那人搬来已经三年了。有一天他晚自习放学回家,在家前的小路上正好遇到下班的江桎。对上视线后祁殃又极为自然地移开,像之前三年中见过的无数次那样。而那人却是朝他走了过来,从衣兜里掏出来一瓶牛奶递给他。祁殃看了一眼。瓶装的,长圆柱体,需要拧开盖的那种。祁殃一直觉得,一般来说,袋子的比小方形吸管的贵,带盖子的瓶装又比袋子的贵,江桎手中的那种无疑是贵的。他的眼神没动,很冷淡,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现在已经入秋,江桎还是穿着一身洗得卷边的白t恤,皮肤在浅薄的月光下透着一种青灰的白,见他迟迟不接,握着牛奶盒的手指紧了紧,挤出一个笑——“……不喜欢么?甜的……我从快递厂那边的超市买的……”这是江桎一家搬进村的三年来,他们的holdyoutight“不让……自那晚祁殃收下江桎给他的那瓶牛奶,他们的见面次数就以一种不正常的幅度增加了,时间几乎都是在晚十点左右,那时祁殃正好放学回家,江桎也正好下班。那人时常会给他带些东西,有时是一瓶牛奶,有时是一瓶果汁,有时是一小袋夏威夷果、牛肉粒,或者是几颗小糖、巧克力,专门买那些小的不算贵的东西让祁殃收下,如果祁殃不收,他就会保持着递出的动作许久,然后脸上露出失望落寞的表情。一次两次祁殃会心软,但次数多了,看到那人递出东西时隐隐期待的眼神,他又不禁怀疑对方之前那可怜的表情是否是装的了。他时而会想到妈妈对他说的那句话——“……别和那个人说话哈,万一被他缠上了,那种人神经兮兮的,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他从江桎手中接过吃的或喝的东西时,脑中总是会不受控地闪过一些念头,或许江桎在水里下药了,或许江桎在糖里投毒了,或许……却仍毫无防备地将那些东西收下吃掉或是喝掉,祁殃发现自己是真的不在意好人坏人和自己的死活了,他的眼中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向他走近,一种是以他为中心退避背离,前者是恶人也没关系,后者再善良也与他无关。妈妈和继父第二天一早需要上班,所以晚上很早就睡,祁殃就回到家打开一盏客厅中的小灯,安安静静洗漱完再安安静静地去卧室睡觉。他们不知道祁殃与江桎的见面及来往。江桎也知道他上学要起很早,所以晚上见面不会多说话,以祁殃的性子更不会主动和他说些什么,每天像办任务一样当着对方的面将他送的东西放进书包里,然后回家、开门、进屋。有时候那人还会在糖盒里塞小纸条,几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大小不一,一句话里还掺着几个缺斤少两的拼音。再渐渐,江桎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开始在他离开时说“晚安”。这一个词出来祁殃觉得他很好笑,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结果那人又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睫盯着他看,像是在等什么,好像等不到又要用那套失落小连招了。“晚安。”祁殃轻声道。不是每天都能说晚安,就像他们不是每天都能碰巧见到面。有一次祁殃回来的比他早,理所当然地打开院门进了家中,第二天晚上放学时就觉得那人不对劲,眼下乌青像是昨晚没休息好,抿着唇看了他好久,拉着他的袖子也不说话,像是不打算让他回家了。直到有天祁殃回家常走的路正在填补施工,他只好绕了条路,晚了近十分钟,到家时江桎竟然还站在那条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