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你吃饭非要结账,就是这个意思。”
“什麽意思?他是1?”
“陈姣姣,你有病就去跳楼。我是说他喜欢你!他要追你!他不接受你请吃饭!”黄羊羊忍无可忍发语音大吼。
陈姣姣得到了令自己心满意足的答案,饶有自信地发微信给青意峥。
“昨天吃饭多少钱啊?我转给你。是夏露姐姐要我请你的呀。”她假惺惺地说。
那边在十分钟之後才回复:“那你请回来不就完了。”
“你还想和我吃饭呀?”陈姣姣得寸进尺,全然忘了自己昨晚丢盔卸甲的样子。
“你敢的话你就来。”
“我有什麽不敢的呀?”她明知故问。
等了五分钟,他还没有回复。于是她乘胜追击:“有的小孩还装自己是坏人呢,其实也没什麽了不起。”
终于等来他的回答:“那你试试。”
*
“我可以试试吗?”陈姣姣从防尘袋里拿出夏露姐姐的Kelly28积雨云灰,一脸雀跃。好看的包和好看的男人一样,谁都想试一下。
“随你啊。”夏露丝毫不介意。
陈姣姣站在她衣帽间的镜子前,拎着包在身前比划:“哎,这个颜色还是不适合我,但是和你就很搭。”
说着,她拎了拎包的重量,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东西?”
她伸手掏了掏,从里面摸出来两只巨大的丶纯金的丶龙凤手镯。
两个人震惊无比。
陈姣姣离开後,夏露看着桌上的手镯,忽然轻轻地哭了。
这眼泪包含着一种释怀与欣慰,还有一种非常复杂的情感,她说不清楚。
手镯是结婚的时候,齐泽明的妈妈买给她的。这两只尤其重,加起来超过100g,千里迢迢带去香港是因为算命先生说戴金旺她,哪怕是没有时时佩戴,摆在卧室放着也是好的。她平时不爱戴金饰,觉得俗气,这两只大金镯子被她当成吉祥物摆在了梳妆台的旁边,偶尔心血来潮摸一摸,权当是在交好运。
结婚後她总是很迷信,他们合了八字,明明是上等婚姻。结婚的日子选的也是黄道吉日。搬来香港这个暂时落脚的小家,她也专门问了鲜花和镜子该摆放在什麽位置。
离开的时候她没有带走这个镯子。婚戒和包是齐泽明买给她的,包含着两个人之间曾经的情意。但龙凤金镯是他的家庭给她的,给的是“儿媳妇”,而不是“夏小姐”。她知道就算她拿走也不会有人说什麽,但还是算了。道理她都懂,包和钻戒都会贬值,而金价则永远水涨船高。
但她还是没有拿。她要的只有和齐泽明之间有情有义的那一部分。一切都是“算了”。她甘愿像贬值的钻戒和包包一样去做离过婚的贬值女人,失去像金价般水涨船高的男人她也在所不惜。
没想到他帮她打包的时候,还是把这两个镯子给她带走了。
她的眼泪一下流得很畅快。
有很多离婚时的细节她并没有和陈姣姣讲,因为讲出来会觉得有些不体面。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100%的好聚好散,整个过程当然存在着一些争执,两个人都狼狈不堪。
但她此刻想象得到齐泽明把镯子包好帮她塞进包里的样子。他一定找不到盒子,所以用了厚厚的一叠卫生纸来包。
不管别人信不信,她此刻由衷感到幸福。因为归根结底他们两个都是很好的人。即使这段婚姻折戟沉沙,这一点对她来说也很重要。
只是,完美契合八字的上等婚姻丶两个体面心软的好人丶加上所有吉祥如意的祝福丶都不能构成白头偕老的资格。
人生如此寂寞,再好的人,最好也只能好到这里了。好到止步于为了他的前途牺牲你的人生的地步。
但无论如何,她想,我都诚心诚意祝你幸福。
*
青意峥的出现像一阵夏日的倾盆暴雨,以坠地有声的形式砸进陈姣姣的心里。但夏日的暴雨来得去也去得快,太阳升起後,猛烈的暴晒很快就抹去了潮湿的痕迹。
不像李淇奥,他是润物细无声的丶发生在初春的绵密细雨。它存在时你无知无觉,但它离开时你却猛然惊醒,原来那种绵长的感情早已像春草长满了你的心,草色遥看近却无。
陈姣姣忍不住细细回味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有点害怕,害怕自己原来真的那麽爱他。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他在那些年里是如何喜欢她的,也迫切地想知道他又是在哪一分哪一秒决定放弃自己。他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爱她,又从什麽时候开始不喜欢她了,她一无所知。
内疚感很可怕,内心柔软的人常常会把对他人的同情与内疚转化为补偿式的爱意。她如今算是体会到了那种悬在半空之中等待着一个人的心情:你不知道他什麽时候会回复,你不知道他此刻身边有没有别人,你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馈给你他的爱意,你只能绝望地丶无尽地等待。
她心里觉得痛,原来那个时候的他是这麽痛的。
夏露的离婚让陈姣姣对婚姻更加惧怕,她已经不再天真地渴望一段美好的婚姻,但她需要一个熟悉而又永远不会离开的人存在在她的世界。就算不结婚也可以,但她需要一个知晓她前世今生的容器。不需要重新认识丶重新磨合丶重新从无到有,只需要一如既往地爱她,她就会感到非常安全,没有那麽孤单。
她开始随时随地发消息给李淇奥。他有时会回几个字,更多的时候石沉大海。
陈姣姣意识不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种名为依赖感的圈套。为了能够继续依赖着她所熟悉的人以及她所熟悉的爱情,聊以寄托她汹涌的情感,她逐步走向了无望的深渊。
她在睡前又发了消息给李淇奥:“我很想你,你想见我吗?”
这是祈使句。
手机屏幕亮起,却是青意峥发来的回答:“明晚出来吃饭。”
这是肯定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