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沿着地铁线路往前走,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口鼻埋在围巾里,绵软的羊绒材质,还带着陆晟初身上的香水味。姜存恩兀自笑出声,享受极其短暂的散漫时间,等再抬头,发现自己走到一个人工湖边。正值寒假,湖边宽宽长长的休息地方,一圈大人坐着聊天,目光时不时盯梢不远处结伴玩耍的儿童。湖边芦苇枯败,寒冬里的孤寂风光,喧嚷的声音突兀响起,原本围在一圈的七八个小孩散开,看着家长指着湖水,“妈妈!有人掉水里了!”家长一拥而上,水面薄薄的一层寒冰,掉进去的小女孩约莫五六岁,冬天的棉衣吸水,眼看要沉下去。陪小姑娘出来的是个老太太,老人不会水,着急地要往下跳,索性被旁边人拉住。冬天水冷容易失温,在场水性拿不准的都不敢轻举妄动。“快去找棍子!”“快多来几个人!”叫叫嚷嚷的催促,夹杂着声嘶力竭的呼喊,还有小孩子被吓哭的声音,这个天气,施救刻不容缓,。无人在意的人群后,有人摘下围巾,动作敏捷地脱掉大衣和吸水羊绒衫,工牌手机随手丢在一旁,他拨开人群,没有丝毫犹豫,一跃扎进彻骨冰冷的湖水里。告别无尽夏陆晟初在行里听会,手机开着静音放在旁边,会议本摊压在上面,屏幕亮了又亮。会议室窗户朝西,仅剩的斜阳照射进来,天光渐暗,陆晟初看了眼外面,又看了眼手机。五个姜存恩的未接电话。不知道是直觉还是巧合,陆晟初眼皮毫无征兆地跳了下,他发话匆匆结束会议,走回办公室回电话。“喂?”陆晟初心不由得悬着,“怎么还没回来?”“陆行”电话那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医院没有换洗衣服,护士给姜存恩拿了套病号服,他换掉湿透的衣服,在日间病房里裹着被子。陆晟初一反常态,声音波澜不起,“你在哪?”“医院。”姜存恩拿不住手机,话也说不连贯,他不断地暗示自己深呼吸,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救了个落水的小孩。”说完这句话,姜存恩才反应过来后怕,他眼眶兜不住眼泪,空洞无声地往下流,悄然得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还是护士进来,和他对视后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陆晟初心猛跳,他呼吸重了点,咬字极清地问:“哪个医院?”姜存恩报了个医院地址。陆晟初温缓的嗓音,平静下竭力忍耐着怒火,轻声安慰,“我现在过去,你好好待着别动。”去医院路上,陆晟初油门踩着临界线,还没停稳车,就在找指示牌,下了车径直穿过门诊大厅,到达日间病房区。护士和他迎面,看他养眼装束却拧眉冷脸,俨然一副火气爆发前的模样,于是走过去又不放心地回头,公事公办地问:“先生您好,您找哪个患者?登记了吗?”陆晟初还没到失控的地步,但涵养礼仪也已经土崩瓦解,他暴力拧开一间病房门。带着威慑力的声音,姜存恩吓一激灵,他坐在床边穿鞋,被人贸然盯进视线里。“陆、陆行”没等两个人再开口对话,被救小孩子的一家老小在护士带领下过来,病房门刚打开,她父母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在姜存恩面前。“谢谢你谢谢你,你是我们家的恩人。”孩子母亲真情实感,旁人都拉不住地磕头,孩子父亲更是一边哭,一边强硬地给姜存恩塞钱,厚厚的好几沓子红钞。“快起来快起来。”“不用不用。”姜存恩把钞票推回去,腿还发着软,但又不得不强撑着过去扶他们,他一手拉一个,求救似地看向陆晟初。陆晟初没上来扶,也没开口说话,站在那张简易的桌子前冷眼旁观,直到一屋子的人散去。这种近似冷落的态度,让姜存恩心里没底,他慢吞吞走过去,还原事情的经过,避重就轻地说:“跟我一起跳下去的还有两个男生,我们三个人一起把人救上来的,而且水也不是特别深,岸上还有人拿棍子拽着”“姜存恩。”陆晟初懒得听他解释,语气不是多耐烦,“你胆子够大,刚学会游泳就他妈跳下去救人。”“你先别发火。”姜存恩站在他面前,双手捧着他的脸,强迫他回望自己的眼睛。“你先看着我陆晟初。”日间病房挨着绿植空地,多是吃完饭散步的轻症患者和家属,平淡的家常聊天,从生锈的防盗网外传进来,填补着屋内啃噬神经的沉默。姜存恩捧着他的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鼻尖亲昵地摩擦,粗重的呼吸,从似碰非碰的唇瓣里溢出,化成一缕缕白色水汽,绞缠在这毫厘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