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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关关雎洲(第1页)

第5章关关雎洲

烛火摇曳,映照出桌上的信笺和卢天问的愁容满面。这位两袖清风丶淡泊名利的学者,本期待告老还乡,方可青春作伴,自由无束,不曾想人情世故依旧繁多复杂,令人左右为难。正当唉声叹气时,卢夫人端着两碗花生酪进来,嫌弃道:“好端端的人,怎麽看了几封信,就这般又气又恼的模样。”

卢天问将书信向妻子展开:“咱们书院里这些姑娘,家里可真是四通八达。我从前的学生回金陵,我自己还未知晓,他们倒先写好了帖子来,说已经打点过,能让大画师到书院教学生们丹青书法。”

“画师?”只听这二字,卢夫人已经明白七八分,“情有可原,嵇明修这些年炙手可热,一画难求,若能请他教授自家千金书画之道,必然是极好的。”

“学画?真好听,我不能教吗?哪里仅仅想让女儿学画,不过是为了沽名钓誉,往後能唱出去,自家女儿曾随嵇明修精进画技,家族与有荣焉,有面子。”卢天问摇着头喝下一口花生酪,“倘若他们得知明修的为人,只怕是避之不及。夫人还记得几年前那回事吗?好好的姑娘,虽说是破落户,人到底还是聪慧的。在他手下学了几个月画,竟被他连哄带骗······唉,後来被那嵇夫人发现打了一通,投井,被救上来後出家做姑子去了。後来呢?他们夫妇两个却说是那姑娘心计颇深,勾引师父,企图登堂入室做二夫人?好笑,人精似的夫妇,能被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唬得失了身丢了银子?我是十分不想他进书院的,可这些学生家里的,都是金陵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看这信里的话,想必已经跟明修打过交道———明修自己想来也是十分愿意,那我更无拒绝的理由。这等宵小之人,若是不给他这面子,且不说往後这书院还好不好开下去,就是咱们的两个儿子仕途,也不知———唉。”

卢夫人整理歪七扭八散落的信笺,坦然:“老爷是怕他进了书院,从前的故事再度重来罢?依妾之见,老爷多少是在杞人忧天。书院的学生们多数是大家闺秀,必然爱惜名声,哪会同已有家室的男子不明不白?再者,她们家里非富即贵,明修亦不敢越雷池半步?妾在想,他想进书院教画,应是想着做了这些姑娘们的老师,方便他攀龙附凤出入仕途。”

夫人言之有理,卢天问一时心头轻松,忽而想起一事,忙道:“不对,咱们这可不止有豪门贵女!郑秀才家那孩子,家里穷得孩子一件好些的棉袄都没有,偏偏模样最是标志,同那投井做姑子的情况一模一样。为夫只怕她一时眼界太小,容易被唬了去。”

卢夫人笑着端起碗:“我当是什麽难事?郑秀才那姑娘虽最穷,心气却高得很,难瞧上什麽污糟茍且。咱们一齐敲打敲打,若她真的······那也是她为人短视蠢笨,她的命数,怨不得老爷。”

卢天问再不愿,也不能驳任何人的面子,只得满腹心事,刮干净碗底的最後一口花生酪。  “但愿世上本无事,是我这个庸人自扰之。”

悬在松树上的铸铜钟被郑姒蕊敲响,叮叮当当响彻书院。少女们纷纷抱着学具,在晨曦中嬉笑着奔进学堂,坐上自己的位置。今日新奇得很,书案上早早摆好了绘画专用的宣纸和颜料,堂上除了卢夫子,还多了个圆头大耳丶将近不惑之年的男人。待少女们悉数入座,卢天问轻咳两声,郑重介绍起身旁的中年男子,乃大名鼎鼎丶一画千金的丹青大师嵇明修,当今圣上颇为欣赏他的技艺,曾将他的美人踏青图当作贺礼赠与贵妇,後来在皇城里都是一段佳话。十年前,嵇明修曾做了卢天问堂下学子,四舍五入与在座各位师出同门,从即日起,会在秋水学院中教授各位鉴画之术丶丹青之法与书法之道。

衆人欣喜低声惊呼,嫣如盯着他瞧了又瞧,仿佛发现了不得的趣事,侧身在郑姒蕊耳边悄声呢语:“姒蕊姒蕊,你快看!堂上那个嵇大画家,是那天在雅集上邀请我去喝茶的那位!”  郑姒蕊探出脖子,做察看状:“真的吗?我不记得了。”

“是啊!那天你到底在干什麽嘛!这都不记得。”嫣如冲着堂上摇头晃脑。那男人似乎也注意到她,极为稳重含蓄地朝她微微扬起嘴角。嫣如受宠若惊,不停拍打着郑姒蕊的肩膀:“他还记得我!姒蕊!他还记得我呢!”她根本不懂什麽书画玩意,那日也只当他不过是个作品比较好卖丶名气有些大的画师。但今日,圣上青睐丶大名鼎鼎丶一画千金,这些闪耀金光到词句落入耳朵,仿佛杜十娘的宝物坠入河中扬起涟漪,嫣如的心亦似潮水翻涌澎湃,平生头一遭因为夫子的话生了情绪和思考:他还记得我?我竟能被这样的大人物垂青?一定是我的美貌太过出挑?若能同他多多往来,岂不是能尽快认识王孙公子,一跃成为披金戴银养尊处优的名门娘子?

啊!嫣如身体颤抖起来,眼前的笔墨纸砚化成钗环翡翠玉如意,身上的衣裙也滚上花鸟刺绣,精致华贵起来。郑姒蕊时常苦于难以参透庄周梦蝶,谁曾想不学无术的嫣如,今日竟能抢先一步进入那如梦似幻之境,饶是嵇明修将课讲得再引人入胜精彩绝伦,也没能将她的心思,从虚妄中镶金边的门槛拽回当下古朴的学堂。直至铸铜钟响起“叮铛铛”,嫣如方才如梦初醒,懵懵懂懂收拾起书案,丝毫不可惜又虚度半日光阴。或是有意为之,她的动作过于斯文,旁人看起来只显缓慢笨拙。慢慢悠悠到其他同学全部离开,堂内只剩她还在位置上一张一张叠纸。

嵇明修也没走,起身拂过衣袖,走向嫣如的位置,远远瞧见她桌上的纸潦草抹过几道墨迹,笑而不言,盯得嫣如尴尬,一把用胳膊和身子挡住:“不许看不许看!”

真好,是个幼稚的孩子,嵇明修斜着脑袋笑:“尤姑娘这般吝啬?”

嫣如的睫毛垂下落寞的弧度,语调进几分委屈:“我没学过画画,你会笑我的。”

生到十五六岁,却未习画艺,想来家境普通,绝非难以染指的千金娇花。嵇明修十分满意,假意摇摇头,笑容愈发儒雅随和:“任何事都是从无到有,我也是从不会提笔开始,研习多年才练成如今这副模样。别怕,往後我就是你学画的师傅,来,咱们试试。”纸笔还在桌上摆着,嵇明修随手抽出一张,向嫣如演示握笔,在纸上挥舞出苍劲有力的墨痕:“你瞧,这样提笔握住,既不会脏了衣袖,也好控制力道。”

嫣如依样画葫芦,照着他的姿势握住笔,拙劣地扭动手腕,却不得要领,毛笔头落在纸上劈出三个歪歪扭扭的叉。嵇明修耐心非常,一把握住她的手调整五指,板正角度落笔。黄花闺女初次被男人如此亲昵贴近,又惊又怕,想到对方年纪同自己父亲差不多,只觉胃里一阵翻涌,势要挣脱之际,嵇明修加重手的力度,并在耳边轻言道:“注意,心无旁骛,才能下笔有神。”嫣如不知自己是被说服还是制服,平日空空如也的脑子此刻竟能风卷云涌,一片混沌,只随着他在纸上画出数道曲线。

“对了对了,很好。”嵇明修满意地松开嫣如的手,又抓了支更细的笔,随心添里几点,纸上显现了一幅线条简洁的春晓河堤图,当中还有两只鸠鸟互相啼鸣唱和,好不灵动可爱。

“你看,画得多好,真是个天资聪慧的小姑娘。”嵇明修啧啧称赞。

“我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嫣如速速忘却嵇明修突如其来的无理,撅着嘴反驳,捏住宣纸的两角拎到半空,透着光欣赏。寥寥数笔却栩栩如生,这便是大画师同我的创作吗?啊,嫣如情不自禁想入非非,自己出色得过了头,如同古书上谢道韫丶蔡文姬一类的绝世才女,年仅十六岁就能跟嵇明修合力画出这样好的东西,往後绝对是名噪金陵的名媛佳人。

嫣如动作天真,神态无邪,让嵇明修荡漾起秃鹫发现猎物时才有的笑意。但成功的猎手在获胜前绝不会袒露欲望,他不动声色掩去眼中浮起的贪婪,假意认真地端详图画:“画好是好,但总觉得少了些什麽,或许应该提个字?”

“嗯,对,这幅画特别特别好,就是显得有些空,嗯,应该写上什麽好呢?”书到用时方恨少,嫣如在肚子里搜刮不出半句名篇,只能拙劣地表演沉思,等待对方赶紧自己拿主意。

真够傻的,嵇明修不禁心疼起恩师这三年要面对如此难以开窍的学生,随即俯下身,取过那宣纸压好,落笔提下一行隽秀小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诗经》的《关雎》耳熟能详,妇孺皆知,她起码也是个女学子,颂过默过,怎会不知对方明里暗里所指代的含义?临近正午,明媚春光泄在学堂外的文竹上,竹影在她平扁的脸上绰绰摇曳,而她的眼神凝滞着惊讶而慌张。豆蔻少女为着他华贵的名气身份欣喜,又因为他的年纪辈分而心生抗拒,手足无措,只得愣在原处。

纵使多年以後,嫣如也没有意识到,当那支羊毫笔被嵇明修和她同时握住,在宣纸上涂抹出墨迹时,命运也已经悄然为後来的悲剧埋下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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