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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独怜幽草(第1页)

第4章独怜幽草

半旧的菱花铜镜置于窗前,映出白皙光滑的面庞。十五六岁的姑娘,纵使仅中人之姿,却占着“年轻”这个最大的好处。圆润下颚,弧度平滑的侧脸,有那少年未经世事的稚气与壮胆雄心支棱着,此时也配得上一句“面若银盆,眼似水杏”。

尤嫣如掐着眉笔,一道一道,描好纤细的眉毛,抿匀唇上的口胭脂,起身欣赏自己的妩媚动人。

生辰之後,尤嫣如时时念叨着雪姑“阳缘强,奋发向上,搏一搏”的卦。可巧,她往常在堂上从未仔细听课,那日偶然留心,见夫子提到《关雎》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句,恍然大悟:美丽聪慧的淑女,向来容易得到男人的垂青。我的家世,已让我不费吹灰之力做了淑女;在秋水书院上学,久受夫子熏陶,引经据典比不过郑姒蕊,但也念了四书五经,外头的女人多数目不识丁,我这样已经够好了。最重要的,还是美貌,美貌。

于是,嫣如的心思,渐渐全扑钻研梳妆之事上。

一到夜里,“借鉴”完好友的功课,嫣如便打开妆奁同菱花铜镜,一处一处,细致地观察身形与相貌。她的五官端正,眼角眉梢颇具美人风情,只是苦于头颅与面庞着实不够精致。那馒头似得脑袋翻过来,在底部印上一张面饼似的脸,光耀的门楣需不停强调才被知晓,而这幅模样则完美地被嫣如祖孙三代女人继承,旁人一眼便知。嫣如不懈钻研,终于得出两个解决好法子:一是梳十字发髻,现将中部对头发梳上,左右两侧的头发分别盘成一环,坠下,便能遮挡住两腮过头却没有美感的圆润;二则是梳个寻常的发髻,将两鬓的碎发散下些,由此修饰。嫣如梳得胳膊酸麻,发觉前者显得像个少妇,不算符合她未出阁的年岁,且需要款式大气的金饰珠宝点缀才好看;後者呢,寻常的发髻就算佩鲜花也好看,散下的碎发又能凭添三两分女子的娇羞婉约,甚好。

琢磨出脑袋的问题,嫣如又将目光转向自己的身材。天可怜见,她的身形不似母亲外婆的五大三粗,还沾了父亲瘦弱高挑的光,四肢纤细,尤其是一双腿,宛如晚春初夏时节初雨後的嫩竹。腰肢不足两尺,外头缠上绣花的腰带,颇有先秦楚女“盈盈一握若无骨,风吹裙袂蝶戏舞”的风姿。此後,她的腰带渐渐向胸部高去,且勒得愈发紧致,以突出自己在体态上的优势,丝毫未将呼吸不畅的问题纳入考量。

敬重山山脚,临河处有大片草摊,前些年修了几处亭子後,更显空旷舒适。春来四月,草长莺飞,民间常有文人墨客于此处举办雅集,金陵城内的名门雅士皆受邀而来,于此处煮茗奏乐,纵情山水,赏景吟咏,好一派风流景象。十五这日,秋水学院月假恰逢雅集,卢夫子受邀其中,他素来不喜热闹,可联名带头的是王府,再清高也不好驳面,于是决定让学生们以书院名义,替代自己参加。在书堆里被憋坏的姑娘们欣喜如狂,盘算起当天要穿什麽,玩什麽。

旁的同学再打算得再早,也是提前三两日准备。而钱佩岚在清明探亲假那会儿,就给女儿安排上衣裙。她从王府那窥来最时兴的款式,自己做了条月季红的百叠裙和绣夹竹桃粉的褙子,让尤嫣如带走:“开春以後,肯定会有许多聚会,什麽雅集丶马球赛丶茶会,全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你逮住机会,一定得去!衣服娘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看这颜色,多艳,到哪都跟红石榴花一样,哪个男人的眼光不在你身上。”

言之有理,嫣如将其视如珍宝,生怕旁人看见後学她,暗暗塞在最底下的箱子里藏着,十五这日终于能见天日。她起得比往常上学还早,在房里映着将落未落的圆月试衣梳妆,恨不得连头发根都敷上一层粉。忙活到清晨的阳光洒在妆奁上,终于大功告成,嫣如理了理裙褶,抚摸两鬓上的纱花,起身离开房间。她先去孟祺那,想同她约着能一起在集会上逛,毕竟孟家是金陵第一茶商,识人多路子广,届时跟着她定能同不少角色碰面招呼。嫣如经过窗前,正要敲开门,无意窥得甘员外的掌上明珠甘姚也在里头,似乎在看首饰。甘姚夸赞道:“这麽多东西,都比不上你这支金丝步摇,等下你就戴这个罢。”

孟祺嗤笑:“那自然!上头的红宝石是我爹从西域商人那弄来的,金陵城里挑不出这麽好的玩意。我才不戴呢,省得到时候,那些穷酸破落货眼红了,在背地里说我穿金戴银爱炫耀。”

“不至于。”甘姚冷笑一声,引得孟祺不快:“谁知道谁心里嘀咕什麽呢,上回师母暗戳戳说我来书院读书,别太招摇,心思多放在书里头。笑话,我又不是尤嫣如,几件发簪来回戴,土死了。我的首饰就这麽漂亮,用哪个都漂亮,也不贵啊,破耳坠子破簪子,几两银子的事。难道人人都要学郑姒蕊用竹签盘头发?穷死了哈哈哈哈。”

甘姚呵呵几声,寻个由头快快离开。嫣如缩在角落,听见甘姚同侍女阴阳怪气:“得个机会便要吹嘘那些玩意,来来回回左不过那几样,谁没有啊。”

唉,我没有。嫣如悲从中来,顾影自怜,那孟祺膀大腰圆,相貌大不如她,却整日趾高气扬,不就是家里给她置办得起好头面吗?呸,还说我土,你这个腰跟脑袋一样粗的胖大姐,才是真正又丑又土。嫣如意识到难以攀上孟家路子,其他同学或许是嫉妒她的美貌与曼妙,平日里也不爱待见她。思来想去,嫣如还是决定跟郑姒蕊出行,才不显落寞。她灵机一动,用自己的幕篱给郑姒蕊带上,直接简单粗暴挡住她的脸,美其名曰:“你大病痊愈不久,带好这个,挡风,别着凉。”

都痊愈三个月了,还不久啊······郑姒蕊无奈嘀咕,稍露推脱之意:“那不如我不去?好好休息静养?”

“那不行!”你不去我就落单了,没你在显得我更没钱,嫣如斩钉截铁:“你得去,整日憋在书院里不见天日,又要闹病的!”

一个兴致勃勃,一个半推半就,就这样下了山,到了雅集上。彼时阳光正好,大夥几人做一簇,投壶,垂钓,猜谜作诗,嬉笑欢呼连作一团,好不热闹。嫣如拉着郑姒蕊四处闲逛,步子款款,故作优雅,试图引起旁人注目。她不会投壶,无心钓鱼,挤不进任何圈子里,更无男人愿意同她搭讪。难得在作诗的人群里头,因郑姒蕊的才华天赋赢得几声喝彩。可惜嫣如毫无诗情,又不知多少典故,努力半晌,勉强夸出几句“特别特别生动”掩饰尴尬。看着郑姒蕊收获掌声连连,不禁忿忿嫉妒,直接拽着对方离开,挑了处僻静的秋千架暗自神伤。

秋千来回晃荡,嫣如恹恹的,昨夜幻想过王孙公子们被她惊艳,争先恐後献媚讨好;幻想过她衣着鲜亮,衬得场上穿金戴银的闺阁女眷庸俗粗鄙,却没料到妖娆如花的自己,此刻竟如同脚边的小草,晒不见暖阳,无人在意,无人怜惜。

“姑娘在此处辜负大好春光?可是身体不适?”忽而,一男声打破嫣如的寂寥,她循声看去,原是个身着灰绸衫的男子,年纪应同她爹相仿,打扮比她爹气派。嫣如只当是要跟郑姒蕊搭话的老男人,不予理睬,直到那人朝她而来,她才受宠若惊:“啊?是同我说话吗?”

“是的。我在高台上饮茶,见姑娘垂头落寞,便想着下来瞧瞧。可是有什麽不适?”男人神色关切,嫣如寻不出对方居心妥测之处,暂且放心同他闲聊几句:“没有,就是逛得有些累了。”

“噢?即如此,我和好友的茶桌正在上方,姑娘不嫌弃,不如同旁边这位姑娘一起上去,品茗焚香?”

嫣如不急回话,侧出头远远望见高台上坐着的,多是衣着华贵但年纪尚大的中年男人,中间穿插一两个歌妓打扮得风尘女子,并无年龄相仿的翩翩少年郎,一时抗拒,转头看郑姒蕊求个主意。郑姒蕊抱着书,幕篱左右摇动,白纱晃荡出拒绝的弧度,嫣如咬牙,道:“谢过官人的好意,小女心领了。只是台上皆是男子,我们两个女儿家上去多有不便。”

“无妨无妨,是我唐突了。”男子连连抱歉,站着同嫣如闲聊几句,轻而易举探得她是秋水书院的学生,外祖母的祖上曾是正二品大臣,门楣显赫。嫣如也从对方只言片语中,推测出这是个颇有名气的画师,且有不少达官贵族追捧。再多说上几句,又得知他住在城内风水景色最好的地界,真真是个风流名士。

“啊,这人看起来路子很广,在有钱人家那应该很有面子跟分量!若我同他做个忘年交,届时他会不会将家世不错的公子,介绍给我?”嫣如快乐地盘算起自己的未来,感叹自己不虚此行。那个男人亦如是,嘴角含笑,如沐春风,得意洋洋上回到高台上。身边的好友揶揄:“嵇大画师最近品味大变呐,素日爱念叨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现下竟喜欢起大红大紫?咱们原以为您是要去同旁边那个姑娘搭话呢。”

“诸位狭隘了。”嵇画师笑着,擦净手,取过茶盏打起来,“独怜幽草涧边生,我只是怜惜籍籍无名的小草,在这花红柳绿里无人问津罢了。”

一个留髯男子笑道:“独怜幽草?那怎麽挑了朵这麽粉的啊?旁边那位看书瞧不见脸,但那身段,那腰肢,啧啧,若能得您好好调教一番,定出落成风华绝代的佳人。可您搭话那位,恕我直言,脸还行,就是有些俗气。”

嵇画师道:“方才听到那戴幕篱的姑娘,在那头做了几句诗。遣词造句过于清高,又捧着本《左传》,想来是个刚烈的女子。这样的花,美则美矣,可惜带刺儿,估计采下来得费个大心思,再说,也不是没摘过———”他故意拉长尾音,引得衆人哄然大笑,假意嗔骂。他漫不经心:“那朵大粉色就不一样了,天真无邪,胸无城府,又带了点自命不凡。我是个画师,最喜欢在素笺上绘图描摹,诸位不觉得,从前将傲骨不羁的秋菊白梅,驯化得小意温柔小鸟依人的游戏有些无趣?若是能把本就清丽娇俏的桃花,养出个硕大的桃,一口下去,鲜嫩多汁,既有未成熟时的艳丽,又熟透後的甜蜜风情,岂不美哉?”

好友们拥着歌姬,直叹着嵇大画师纵然人到中年,成婚数十载,依旧不失少年郎君的风流倜傥,难怪从前哄得诸多少女沉迷眷恋他的温情脉脉,争着抢着为他红袖添香。

嵇画师打好了茶,只含笑凝视杯盏,不知是在欣赏盏中细腻绵白的茶沫,还是幻想日後蜜桃的滋味。

秋水书院?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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