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喜迁新居
前厅内的吹嘘丶奉承丶欢笑飘进後屋,与後屋内的嫣如近在咫尺,却遥远如天涯。不知过了多久,吵闹褪去,残剩杯盏与漆盘碰撞的清脆响声,竹帚和地砖摩擦的唰唰动静。薛贾的咳嗽跟脚步由远及近,他定是早猜出嫣如心有怨气,进了门,径直朝嫣如走去,坐在她身边,虚虚环住她的肩膀,揉搓着道:“嗨,前头人多,娘说新妇不好出来抛头露面,就让你崽後头歇息。”
嫣如“哼”地转身,背对丈夫:“行行行,新妇不能出来抛头露面,但是能一大早被叫醒出门。”
薛贾耐着性子,假意温柔:“你到了这也没动,逛了两圈便喊乏了丶头疼丶难受,闹着歇息,那我们也让你歇息了不是?有什麽好生气的?”
“你?”嫣如语塞。累是自己哭喊的,坑是自己亲自挖下的,她不知再做何争辩,只能含着怒气挺起下半身,脑袋歪过一边,用扇柄敲打美人榻的边缘,一下一下,假装自己在敲狡诈蛮横的婆母,敲不为自己说话的丈夫,敲无事找事来当铺摆阔气折磨人的史老爷。薛贾心疼家具,从她手中夺过扇子,哗哗给自己扇风,道:“少搁这哼哼唧唧瞎矫情,歇息够没,够了就起来,带你去个好地。”
“去哪?去逛街置办东西吗?”疑问中,嫣如爽快利落地起了身,动作比丈夫还利索。
薛贾不留痕迹地嗤笑,遂道:“一天天的,净想着逛街买东西?不过,我保证你绝对喜欢。”
不是买东西,嫣如热情消减大半,可她不想回薛府里同婆母大眼瞪小眼,反正无事可干,她索性跟在薛贾身後,去探探新鲜。夫妇二人从後门处上了车,善娟和隆儿在前头驾车。马蹄震震,车轮滚滚,嫣如掀起帘子,鳞次栉比的街道後退,两侧房屋逐渐稀拉——是通向城郊的路途,她只当薛贾要去马场,靠回背垫,半扬脑袋,闭目养神。渐渐,路途从平坦转为颠簸,车内的人被一抛一抛,嫣如莫名生出警觉不安,再次掀开帘子,惊觉上车时京城繁华街景彻底被荒凉的野路取而代之,她看向薛贾,这头精壮的神猪眯着眼,察觉到她正看着他,道:“你怕什麽,我不在这呢。”
嫣如惴惴不安。许是在跑马场里被薛贾调戏威胁的阴影仍在,她有些杯弓蛇影;又或许面目丑陋的男人向来难以叫人相信,成婚将近两月,与他同盖一床被褥,分用两个枕头,嫣如揣着的心思中间与他隔了三四层,依旧未能彻彻底底对丈夫坦诚相待。她捏紧帕子,半颗心化成吊在丝上的蜘蛛,提防了半个时辰,车子幅度再次平缓,嫣如用扇子挑起帘子一角,窥见外头不再是叶片积着黄泥的杂草和歪歪扭扭的树木,新栽的翠竹环绕青砖高墙,随前进的方向朝远处纵深,最终停在一幢华丽的大门前,上头的涂漆刚干透不久,泛出寻常百姓触不可及的油光。门口左右各置硕大石狮,嘴巴一开一合,一只腿边雕了绣球,一只膝旁卧着小石狮,尊贵而威严地瞪着每一位访客。四周轻尘不飞,纤萝不动,仅他们一行,不像即将举办宴席的官宦府邸,倒向是专门等她大驾光临。
嫣如起了劲头,心中疑惑丶提防全然抛诸脑後,从车里一跃而下,直奔大门之前,只见正门之上悬着大匾,大书“黛园”二字。
“这是哪?!”嫣如一扫阴霾,笑脸盈盈地望向站在马车旁的丈夫。薛贾没马上搭理她,嘱咐隆儿将马赶到马厩那安置好,高视阔步走向嫣如:“进去瞧瞧。”说罢,向前而去,推开虚掩的大门。嫣如紧随其後,踏进园子的一刻,擡首霎那,她情不自禁:“哇——”
映入眼帘的,是一幢红墙黛瓦的双层小楼,前头的小院围出小池,内置四五块造型奇特的硕大石头,上栽灌木,培育苔藓,细微处摆放精致小巧的屋子丶水车丶桥梁,模拟营造出江南山水之态。院内整齐摆放的是几株苍翠松树,厚重而清新的绿,与中部假山上的草木苔藓相映成趣。嫣如摇着手臂,小狗撒欢似地绕那池子小跑两圈,娇笑和脚步,震得池中拇指大小的金色锦鲤躲进水底。
薛贾斜肩,得瑟地歪着脑袋,问:“如何?”
嫣如咯咯咯笑:“特别特别好看,非常有意境,官人,这到底是哪里啊?”
薛贾依旧没有回应,向右侧的拱门甩甩下巴:“你再进去看看。”
嫣如按捺好奇,踩着打磨得光亮的石板走进去,除了专供人行走的小径,其馀的地上铺成细软如西域毛毯的青草坪。若步义伯的繁园是鲜花似锦,那这黛园则是奇石居多,叠丶盖丶挂丶扣······所有掇山叠石的法子都用在置景里头,分隔出各个过道丶园子,搭配着梅兰竹菊,清灵却不清冷。再往里去,只听水流潺潺,不知从何处引了流水积成大池,中处立着个粉白色的鱼篮观音像。四面,亭台水榭,无一不是盖顶四角翘起,没有过多装饰,精巧素雅,却因建筑用料昂贵,显出不同凡响的奢华。
嫣如隐隐生出一个大胆的预感,抓着薛贾的胳膊谨慎试探:“官人!这是哪?!这是要参加谁的宴席麽?”
薛贾答非所问:“喜欢吗?”
“当然喜欢!”嫣如尖叫。
薛贾轻描淡写:“这是咱们新添的一处住所,娘说这地风水好,园子搭的还是你们江南那块的景,索性叫咱们俩搬来这住好了。”
嫣如大喜过望,脚下生风,在园子里轻盈奔跑跳跃,抱着这棵树绕一圈,又踩着那块石头扭一段。清风抚慰了这些时日在薛家人面前僞装假笑的疲惫倦怠,嫣如入了梦境:自己这个纸醉金迷的贵妇,虚而委蛇地应对完名利场上的阿谀奉承,卸下满身金银,幻化成山间自由洒脱的精灵,其身上的风流灵巧丶可爱可怜,堪比《楚辞》里的山鬼少司命,魏晋的风流名士。
物欲比她成婚之夜用的催情药还管用,嫣如撒欢一圈,回到薛贾身旁,主动环住他短到也说不清到底有没有的脖子,在他泛油的脸上狠啄,口甜如蜜钵:“唔——嘛!官人,你待我也太好了!”
薛贾顺势托起她的下半身,任嫣如双腿缠在腰上:“那你得回家谢谢娘,这是娘给咱们安排的。”
“嗯嗯!”嫣如整个人浸在喜悦里,笑得脸蛋酸麻僵硬,不就是他妈的给他娘道个谢?任薛贾提什麽要求她都答应。
真稀奇,明明来的时候也是这条路,归途竟没有起伏崎岖,叫人难受,一个时辰过得比来时快上不少。待回了薛府,晚膳时,饭桌上,嫣如亲亲热热给王贤依夹了一块鸡小腿,笑道:“今日官人带我去了新园子那瞧了,新妇喜欢得很。官人说那是婆母您特地安排,让我们搬过去的,新妇在这里谢谢婆母心疼我俩。”
王贤依嘴角泛起慈爱的笑,不动声色将那鸡小腿夹到薛贾碗中,自己夹了个鸡翅:“不是大事。毕竟薛府不算太宽敞,你们新婚,整日蜜里调油的,跟我们两个老人擡头不见低头见,不方便。”
薛鹏无声嚼着饭,把疑虑咽下,挨到夜里歇息,一家子人都睡下了,终于忍不住道:“夫人,黛园那也太远了,出入不便,何必让两个孩子住那麽偏僻呢?”
“呵呵。”王贤依甩开被褥,调整好枕头位置,满不在乎,“可不是我要让他们搬去的,是有些人嫌弃我们碍着她,心里烦,要盼着赶紧搬出去。我不过是遂了她的心意,好得个善心婆母的名声。”
薛鹏道:“那也太远了,我都不愿意去。而且那宅子毕竟·······虽是他们独居,说方便也不方便。不如新租个小点的宅子,给他俩住住算了。”
“噢?行啊,那你出银子。”王贤依蛾眉皱起,揶揄看向薛鹏,见他低头假意不作声,嗤笑道:“你怕什麽,你儿子会骑马,会驭车,他方便,就是咱们家所有人的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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