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转身到了外面,扫了扫石壁开凿出来的佛龛,坐在了那凹进去的佛龛边。
她将酒坛递给王仁泽,“喝吧。”
王仁泽打开坛子,笑了一声,“不是什麽好酒。”
“有的喝就不错了。”
林昭坐到他身边,自己并不喝,撑着下巴看他。王仁泽嘴上说着不是好酒,但打开坛子後却喝的又急又快。
这是他三十年来的人生中,第一次如此。在深夜里奔跑,躲避金吾卫的巡逻,和一个只在三司会审中见过几次面的同僚坐在房顶,却没有任何话好说。
但是莫名的,他却觉得他们应该相识。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这麽高的视角,眺望整个大兴城。宵禁时间的大兴城静悄悄的,除了不远处的平康坊,一切都笼罩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
林昭也不说话,就那麽坐着。
王仁泽新开了一坛,给林昭递了递,林昭接了过来,尝了一口,点头道,“确实不是什麽好酒。”
“就这麽一坛不怎麽样的酒,也需要三斤糙米丶两斤高粱才能酿成。中丞月下一饮,又是多少人的盘中餐呢?”
“没想到,竟然是你跟我说这些?”王仁泽觉得讽刺,“你知道你们大理寺卿在飞觥楼一晚花多少钱吗?”
“你知道他最爱吃什麽,最爱喝什麽吗?”
“我知道。”林昭转头。
王仁泽刚刚平复的气息又浮动了起来,他拧着眉,“那你又凭什麽教训我?”
“你们大理寺可比御史台奢靡多了。”
“倘若我说,我有办法让他吃了的都吐出来,你愿意和我一起做这件事吗?”
王仁泽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半晌後说道,“……若你真有这个本事,我一定奉陪到底。”
“怕只怕……”
“怕?”林昭露出一个笑容,“王中丞不是曾说过,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你……”
“中丞会帮我这个忙的吧?”
王仁泽一听,忍不住笑了起来,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这不过是自己多年的夙愿,如果林昭能完成,他又有什麽理由不帮她呢。
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林昭转身飞身跃起,从七层的塔上一跃而下。
王仁泽一惊,伸手去抓,只抓到一角冰凉的官服,还未抓紧,便从手中溜了出去。
他连忙探出身子去看,看见林昭平安落地冲他挥手後,才蓦然松了一口气。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大喊道,“林寺正,宵禁!”
林昭恍若未闻,消失在了夜色里。王仁泽快步下了几层楼梯,突然反应过来,以她的身手,金吾卫都不会发现她,他又何必在这里如此紧张。
他又回到塔外,寂静的夜色里只有虫鸣。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林昭的话,她仅凭自己的一句话,居然就这麽信任自己能够帮她?
王仁泽喝着手里的酒,想不明白,只是觉得粗劣的土酿,此时竟也好喝了起来。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阵畅快的感觉来,突然想要开怀大笑,忍不住想要呼喊。
她说的话是什麽意思,她会记得自己今晚对他所说的话吗?这就是所谓的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吗?
王仁泽此时的心里像是燃起了一把火,如今摆在他眼前的已经不是信任或者不信任林昭的问题。她和他是一样的人,他的心里不知何时已经信任了她。
但她同样是个危险的人,摆在王仁泽面前的是要不要加入她的问题。像她这样肆意张扬的人,所图会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