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久一来为了?不妨碍宋霆翻找;二来怕他翻找时,老?鼠突然窜出来。她索性站到了?床上去?,一脸紧张地盯着他:“你一定要逮到啊!我以前有个同学住在?一楼,不知道家里进了?老?鼠,晚上睡觉的时候,老?鼠把他脚趾头?的肉都啃掉了?。。。。。。”
当时那个男同学还在?班里把鞋子脱了?,伸出脚趾给他们看。南久至今忘不了?那恶心的画面。同学都问?那男生啃成这样还不醒?男生说不仅他没醒,他家人也被?啃了?,一家子都没醒。
从此以后,老?鼠这种小可爱就给南久留下极深的心理阴影。
南久小时候每回瞧见老?鼠,大人都会觉得她大惊小怪。老?鼠怕人,构不成威胁,如果老?鼠实在?钻到什么找不到的地方,大人索性就不找了?,等?着它自?己出来再拍死。在?这漫长的过程中,折磨的是南久幼小的心灵。
宋霆弯下腰,一边检查,一边将被?她翻乱的东西重新规整。庆幸的是,宋霆并没有觉得她小题大做,随意?安抚两句就离开了?。他甚至将脑袋探到了?床底下,用扫帚一头?伸进去?,一寸寸地寻找。无形而厚重的踏实感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缓解了?南久一晚上紧绷的神经?。
待宋霆从床底探出身子时,手上拎着一条尾巴,伸到南久跟前:“这是老?鼠?”
南久都没看清是什么,就见一条扭曲的东西在?她眼前晃荡,惊得往后一退,脑袋撞到墙上。
宋霆跟着“嘶”了?声,将东西拿远:“四脚蛇,没毒,不咬人。”
说完,他走出屋门。再进来时,南久紧盯着他的双手,那条四脚蛇已经?不见了?。宋霆瞧她傻坐在?床上,脸色?白的模样,告诉她:“没有了?。”
“你把它踩死了??”
“吃蚊子的,益虫,给放了?。”说话间,宋霆见她还穿着白天那身衣服,问?道,“你没洗澡?”
“没,那门板下面露了?一截,谁知道会有什么东西爬进去?。”
宋霆哂笑:“能有什么?”
“四脚蛇啊!”南久想想还心有余悸,“我就没见过那么大的四脚蛇,非洲巨蜥吧?”
听着她夸张的说法,宋霆的眼角处被?光线柔和了?:“你现在?还洗吗?”
“洗。”南久爬下床,穿上鞋,拿起?未换的睡衣,嘱咐宋霆,“我洗完你再走哈。”
刚拐过漆黑的墙角,南久又回头?,对站在?屋门外的宋霆说:“你不过来吗?”
宋霆迟疑了?几秒,提步走了?过去?。
不远不近的脚步声驱散了?黑夜里未知的恐惧。离淋浴间还有四五米远的时候,宋霆的脚步停下了?。南久打开淋浴间的门,脱掉了?衣服,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水声。
当初安装的门板并不是全封闭的,门板下面与地面之间有一段空隙,为了?方便让水流从门板下流出。淋浴间没有换气扇,这样也是为了?自?然通风,避免在?封闭的环境中洗澡导致空气流通不畅。仓库这没有其他人住,宋霆一个大老?爷们自?然不用顾虑谁会来偷看他,也从没考虑过会有女人过来。
山中之夜,水流声格外清晰。宋霆拿出手机,再次查询了?一下实时天气预报,思?索着明天的安排,思?绪却被?那淋淋漓漓地泼洒声干扰着。
南久没听见门外的动静,关了?水,洗头?的时候,出声问?道:“你还在?吗?”
“在?。”宋霆背对着淋浴间望着茶山,夜已深,茶山静卧在?夜色下。
南久将?丝搓出泡沫,一缕缕盘在?头?顶:“问?你个问?题。”
“你说。”他的声音浮在?夜色之上,如宽厚的手掌托起?动荡的夜。
水再次打开,泡沫顺着水流冲向门板外,淡淡的香味融进空气里。
“以前我每一次过来,你为什么总让着我?”南久的声音随着水流传到门板外。
“我以为你只能记得我不给你去网吧的事。”
南久翘起?唇角:“我没失忆。你把阁楼的风扇给我,在?床和空调之间,选择先仅我买床。我偷吃茶点,你也不责备我,还多放两块上来凑数。我喜欢吃鸭头?,每回来你都排队去?买。我跟你闹脾气、骂你,跟你对着干,你也不跟我计较。。。。。。这些?都是为什么,不要告诉我你把自?己当我叔叔,我小时候并不讨喜,我知道。”
风掠过茶丛,叶片相擦。月光吝啬地落在他的额角,他眼睫未眨,像一株冷杉,立在?夜色里。
“你袒护她也没用,她不念你一句好。”南老?爷子曾说。
南久从不念他一句好,她记在?心里,随着岁月慢慢?酵成醇烈的酒。
“你爷爷从前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拉了?我一把,你是他家人。”
南久关了?水,声音忽然变得清晰:“那电脑呢?也是因为我爷爷才给我买的?我想听句实话。”
片刻的沉默过后,隔着门板,宋霆的声音在?这寂静中缓缓漾开:“我在?你身上能看见小时候的我。”
所以他不惧她身上穿透皮肤、血骨,长出的尖刺,也能读懂她满不在?乎的眼眸深处凝结的一层层伤痕。十几岁的时候,他也曾像她一样,以倔强的姿态示人,将自?己打磨得有棱有角,去?碰撞周遭的一切。直到那些碎片扎进他的血肉里,疼到再也没有知觉。
他希望她能好好读书,不要走上歧途,考上大学,以后顺顺利利地工作。不要像他一样,被?冻在?回不去?的巷子里。
身后半晌没了?动静,宋霆转过身。那一截纤细的脚脖子氤氲在?雾气里,足弓微微绷起?,水珠沿着小腿光滑的曲线滑落。周遭的空气变得黏腻,缠在?他的皮肤上,湿漉漉的感觉钻进身体里。
门板“哗”的一声被?打开,宋霆还未来得及收回目光。南久沾着水汽的眸子就这样与他缠绕在?一起?,短暂、凝定。最终由他先中断了?这无声的频率,转过身往屋前走去?:“你早点睡,我回去?了?。”
“等?一下。”
宋霆脚步停住,浓重的夜色裹在?他身上,他回过头?,隆起?的眉棱下,那双眼显得更加幽深。
“明天我能跟你一起?干活吗?”南久问?道。
“你吃不了?那个苦。”
她眼珠子缓慢地掠过他的眉眼,目光轻得像羽毛,眼尾扬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如果来的是南乔宇,你也让他在?屋里待着?”
宋霆没出声,几秒的沉寂过后。南久眉毛轻轻一挑:“宋叔,你区别对待啊,怎么?这山上有规定,女人不能干活?那为什么珍敏可以?”
“头?还疼吗?”他突兀地问?起?。
南久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过后,才想起?刚才脑袋撞着墙了?。
“早不疼了?。”她回。
“明早八点我过来接你。”宋霆落下这句话,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下半夜,南久总算睡了?个安稳觉,没做梦,也没醒,一觉睡到天蒙蒙亮。大黄的叫声把她喊醒,门上传来轻轻的叩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