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久察觉到珍敏的目光,出声?说道:“我可能得麻烦你一件事,你听完后如果不愿意,可以拒绝我。”
“什么事情?”
“我刚才联系了李虎,他人在外面,今天赶不回山里。我本来?想花点钱请他做个中间人,但现在时间紧迫,估计指望不上他了。”
南久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余光扫向珍敏:“你……愿意跑一趟吗?”
珍敏曾在黑石洼村生活过,熟悉那里的地形和人家,对村里的妇女也多有了解。谁家什么情况,她心里大致有数。如果由她亲自去?,不仅能省去?不少沟通的麻烦,找起人来?也更熟门?熟路。然而这层旧疤,南久能揭过,但她不能代表珍敏。毕竟,黑石洼村对珍敏来?说,大概是这辈子最不愿踏足的地方。
车内安静了几秒,南久再度开口?:“没事,我就随口?一问。待会儿我再问问李虎那边有没有名单……”
“我去?。”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珍敏转过头,“与其让他们挨家挨户去?问,不如我去?。我大概知道哪些人家和李虎走得近。”
南久绷直的唇线几不可察地松了下:“难为你了。”
“别跟我说这些。当年那件事,我一直没机会好好谢你。你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我和张江一定尽力。”
南久眼底闪过一丝动容。
要说南久在社?会上打?拼这么多年,有什么执念,大概就是能在酆市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小时候爸妈离婚早,她一开始跟着爸爸住,房间里总是堆满弟弟的东西?。大人时常要进她房间拿东西?,她的房门?不能锁,无论谁都能随时打?开,她没有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
后来?爸爸搬了家,她就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了。
妈妈家住着小妹的奶奶,还?有那条总是对她龇牙咧嘴的狗,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说起来?她出生在酆市,成长在酆市,但酆市从来?没有她的栖身?之所。赚了钱后,她一直想给自己在酆市安个家,一个彻彻底底只属于她的空间。
她账户里的这笔钱,是上周刚从各个基金和股票中赎回,预备支付房款的。那是她计划在婚前为自己购置的一份底气。
然而此?时此?刻,南久无暇顾及那笔不菲的违约金与原定的签约日程。
看着机器上显示的一串数字,赚钱的意义在这一刻被重新定义。或许并不是一套房子,一个社?会地位,一段敞亮的前程,一件件浮华的外衣。而是危机时刻,能够为家人托底的能力。亦如她12岁那年离家出走,南老爷子向她敞开大门?;亦如她22岁那年,宋霆不问缘由,转给她第一笔启动资金。
银行大额取现需要提前预约,南久和珍敏跑了几家,凑了二十万。临走时,南久跟银行另外预约了一笔大额取款,银行告知她三天后再来?提取。
下午三点之前,所有工作?已经?安排下去?。南久将车子停在山头,推门?下车,从高处向下望去?,一顶顶笠帽随着采茶人的动作?在茶垄间起伏,形成一条又一条流动的线。这漫山遍野的繁忙,如同一股强劲的风,稍稍卷走了她心头的不安。
其余人已经?陆续抵达。会议室里的人没有早上那么多,大家沿着长桌两侧依次而坐,却不约而同地空出了主?位。那个位于会议桌顶端、象征着权威与引领的位置,正静静等待着她的到来?。
南久径直走向那个空着的位置,将手中沉甸甸的公文袋推给周卫宁。周卫宁如释重负般地接过。
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南久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十分钟时间,商量下哪些人去?。”
最终决定向治阳和周卫宁带人去黑石洼村。姜清留守主?持抢采工作?。
南久也决定跟随前往。张江担忧道:“我跟着去就行,你不要去?了。。。。。。”顾虑到姜清他们并不知晓当年的事,他后半句话没说。
南久站起身?,对他说:“我不懂采茶,留下来?作?用不大,我可以给你们开车,走吧。”
赶往黑石洼村的山路依然崎岖,南久握着方向盘,眉宇间的阴霾挥之不去?。那年,她2o岁,因为一次不计后果的决定,被几个男人绑回黑石洼村。后来?,她才从各种新闻报道里看见过一些女孩的遭遇。
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那个村子,然而这世间的事,就像被无形的丝线牵连着,最终带着她回到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车子穿梭在村里的小道上,家家户户分散而落。南久将车子停在小道边,在珍敏的指引下,往一户村民家走去?。
朱家坐落在离村口?不远处。路过那扇紧闭的屋门?时,落在后面的南久和珍敏先?后侧过视线。
朱家院门?前堆了些木材,周围杂草丛生,一副落败的样子。那年宋霆告诉她,朱家儿子坐牢了,不知道至今有没有放出来?。
珍敏面色绷紧,不禁加快了脚步。南久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她:“来?一块,补充能量。”
珍敏接过,塞进嘴里,问道:“宋哥有消息了吗?”
“出车祸了,”南久眼里隐隐跳动着忧虑,“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他只跟我爷爷报了声?平安。”
“你们。。。。。。”珍敏语气停顿了下,“没在一起?”
南久摇了摇头,看着脚下的泥土地。
“宋哥对你是真心实意的,那年为了找你,硬生生挨了朱大海一拳。他那性子,能做到这份上,不容易。”
南久神情僵滞,转过头:“你说什么?”
珍敏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捅进了南久的记忆深处。那个混乱而失控的夜晚,她从劫难中逃生,急于抓住一丝一毫的温暖。她注意到了他脸上的伤,他只说跟人打?了一架,她轻易相信了他的谎言。
她曾以为,那晚他给予的片刻温存,是她抓住的温度。直到多年后的今天,迟到的真相猝不及防地走入她的心底,蕴含着远温存的炽热。
。。。。。。
珍敏敲响村民的门?,说明?来?意,向治阳和周卫宁从中协调。村民将他们请进屋,细说这事。
从第一户村民家出来?,用了2o分钟。他们再次赶往第二户村民家里,将这番动员的说辞再重复一遍。
日头渐渐西?落,南久转身?对向治阳说:“这样不行,太耽误时间,你跟我走一趟。”
在向治阳的指引下,车子直接开去?了村部。南久记得,宋霆曾跟她讲过,黑石洼村换了任村长。虽然她没有打?过交道,但眼下,恐怕硬着头皮也要跟这位村长碰一碰面。
车子停在村部门?口?,他们说明?来?意后,被请进了村长办公室。这位姓魏的村长是个中年男人,看着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实则压根不想揽事。
向治阳跟他沟通的时候,南久坐在一边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四周。办公室不大,东西?倒堆了不少。墙角的沙后面有颗不起眼的篮球,南久的目光在篮球上停留了几秒。
向治阳回过头来?,对南久摇了摇头。
南久敛了眸,沉思了一瞬,复又抬起头问道:“魏村长平时有打?篮球的爱好?”
魏村长的视线顺着她瞥向沙后面的篮球,笑?了笑?:“那是我儿子的。”
“我刚才开车在村里面转了一圈,好像没有看见篮球场?”南久顺势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