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腻了?
这两个字比直接的拒绝更残忍一百倍。那是一种全盘的否定,否定了他送来的糖,否定了他冒雨排队买来的点心,更是否定了他所有绞尽脑汁丶小心翼翼捧上的“心意”。
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愤怒交织着席卷上来,几乎要冲垮他理智的堤坝。他精心饲养的雀儿,今日不仅啄了他的手,还将他喂到嘴边的食料打翻在地,甚至用一种冷漠到极点的眼神告诉他:我腻了。
这怎麽可以?
他下意识地往前一步,几乎要抓住兰烬的手腕,声音里带上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强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哥哥!这不一样,这点心是咸香的,一点也不腻!你尝一口,就尝一口好不好?”
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截微凉的腕子时,兰烬却自然地擡手,端起了旁边那盏早已冷透的茶水,恰好避开了他的触碰。
杯壁冰凉,透过指尖直抵心脉。
兰烬垂眸,轻轻吹开水面根本不存在的浮叶,啜饮了一口冷茶,才淡淡道:
“王爷,”他擡起眼,目光清凌凌的,像浸了寒泉的墨玉,直直看向君妄,“我有些累了。”
逐客令。
清晰无比,毫不委婉。
君妄所有未出口的话,所有急切和强装的热切,都被这一眼丶这一句彻底冻僵在原地。
他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显得突兀又可笑。脸上的表情彻底维持不住,那强挤出来的笑容碎裂开来,露出底下真实的错愕丶难堪,以及一丝迅速积聚的丶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阴郁怒火。
他盯着兰烬,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人。那张脸依旧好看得令人心折,却像蒙上了一层他无法穿透的冰霜。
空气凝滞,书房里落针可闻,只剩下窗外残馀的甜香不甘地弥漫。
许久,君妄悬着的手慢慢握成了拳,一点点收了回来。他脸上的神色一点点沉淀下去,某种偏执的暗光在眼底深处翻涌。
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褪去了所有少年人的清澈,带上了一种莫名的丶令人脊背发凉的黏稠感:
“好。”
“哥哥累了,那就好好休息。”
他深深看了兰烬一眼,那眼神复杂得惊人,有未散的执拗,有被冒犯的冷意,还有一丝……绝不放手的狠厉。
“这点心,”他擡手,慢慢将食盒的盖子盖回去,动作缓慢而刻意,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我明日再给哥哥送新的来。”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便走。玄色锦衣带起一阵微凉的风,拂过兰烬端着茶杯的指尖。
脚步声远去,比来时沉重了太多,一声声,敲在暮色四合的寂静里。
兰烬放下冰冷的茶杯,指尖无意识地相互摩挲了一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君妄方才那几乎要灼伤人的丶偏执的视线。
他转头,望向窗外。
夕阳最後一抹馀晖彻底沉入远山,将那摊破碎的甜蜜浸染成一片暗沉的丶不祥的赭红色。
夜,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