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幕,走马灯般在眼前晃动,交织成一张巨大而绝望的网,将他越缠越紧,几乎要勒断他的呼吸。
他能怎麽办?
他还能怎麽办?
所有的路似乎都被堵死了。向前是悬崖,後退是深渊。每一次挣扎,都只是让自己陷得更深。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雾气,从心底最深处弥漫开来,迅速席卷了全身。在这偌大的丶华丽的皇宫里,他仿佛被遗弃在了一座孤岛之上。无人可诉,无人可信,无人可依。
谢怀安的真诚与热烈,像是一道短暂划破夜空的流星,温暖却无法照亮这漫无边际的黑暗。而君妄那扭曲炽热的“爱”,更是将他推向这绝境的根源之一。
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触碰到了袖中那包微凉的润喉糖。谢怀安咋咋呼呼塞给他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
可此刻,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反而更衬得这周遭的寒冷深入骨髓。
他缓缓闭上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微微颤抖着。一直紧绷的丶仿佛永远不会泄露情绪的唇角,终于难以抑制地向下弯出一个脆弱而痛苦的弧度。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悄然从眼角滑落。滚烫的,却迅速变得冰凉,划过苍白的脸颊,无声地滴落在衣襟上,留下一个深色的丶迅速消失的湿痕。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啜泣声,只是安静地靠着窗棂,任由那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泪水无声地奔涌。肩膀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像一只受伤後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脆弱得不堪一击。
所有的坚强,所有的冷静,所有的筹谋,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赤裸裸的丶无处遁形的疲惫与绝望。
他好累。
真的好累。
只想就这样沉入无边的黑暗里,再也不用醒来,不用面对这一切。
殿外,寒风刮过屋檐,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亡魂在哭泣,更添几分凄冷。
烛火跳动了一下,将他颤抖的身影在墙上拉得更加扭曲丶孤单。
不知过了多久,泪水终于流尽。
他缓缓擡起头,露出那双被泪水洗过丶却依旧空洞死寂的眸子。脸上泪痕已干,只剩下冰冷的紧绷感。
他擡起手,用指尖极其缓慢地丶用力地擦过眼角,抹去最後一点湿意。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
然後,他重新坐直了身体。
背脊依旧单薄,却一点点地丶重新挺直了起来。虽然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韧性。
脸上的脆弱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覆上一层冰冷的丶玉石般的坚硬。只是那坚硬之下,是更深沉的丶万念俱灰般的寂寥。
他目光空洞地望着跳跃的烛火,许久。
然後,极其缓慢地,从袖中取出那包润喉糖。
油纸包被捏得有些变形。他盯着它看了片刻,指尖微微用力。
最终,却没有打开。
只是将它重新,紧紧地攥回了掌心。
仿佛攥住了最後一点,冰冷而虚无的念想。
在这无尽的孤独与黑暗中。
他终究,还是只剩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