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烬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冷汗无声地从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角。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血管的声响,以及那擂鼓般的心跳。
逃?无处可逃。
喊人?惊动侍卫,後果不堪设想——无论是君妄被当场抓住,还是他与之“深夜私会”的罪名被坐实。
开门?
面对一个显然已经处于失控边缘丶行为诡异的君妄?
每一种选择,似乎都通向更深的深渊。
殿内殿外,隔着一扇门,陷入了某种诡异而恐怖的对峙。
月光冰冷,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细长而孤独。
许久。
门外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声响。
仿佛那个敲门的“人”或者“东西”,已经悄然离去。
但兰烬知道,他没有走。
那种被毒蛇在暗处死死盯住的丶毛骨悚然的感觉,依旧浓烈地笼罩着他,几乎要让他窒息。
他极缓地丶极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刺痛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
他不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眼神一点点沉淀下去,重新覆上冰冷的丶玉石般的坚硬。只是那坚硬之下,是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迈开脚步,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走向那扇如同地狱入口般的殿门。
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走到门後,他停下。
伸出手,指尖悬在冰冷的门闩上,微微颤抖。
门外,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门内,是他狂乱的心跳和冰冷的绝望。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然後,猛地用力,拨开了门闩。
“咔哒”一声轻响。
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门闩滑开的轻响,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僵持。
兰烬没有立刻拉开门。他的手依旧按在冰冷粗糙的木门上,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全身每一寸肌肉都紧绷如拉满的弓弦,戒备着门外可能出现的任何景象——是君妄那双疯狂偏执的眼睛?还是更糟的丶布满刀剑的陷阱?
然而,门外并非他预想中的任何一种。
只有一片更深沉丶更冰冷的黑暗。寒风呼啸着从门缝倒灌而入,吹得他单薄的衣衫紧贴身体,激起一阵战栗。廊下空无一人,甚至连平日里值守的侍卫都不见了踪影,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刻意清场。
只有地上,门前的石阶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东西。
不是一个,是两个。
那是一盏极其精巧的琉璃莲花小灯,只有巴掌大小,做工却细腻无比,琉璃壁薄如蝉翼,里面一点暖黄色的烛火正安静地跳动着,散发出微弱却稳定的光芒,在这浓重的黑暗和寒风中,顽强地撑开一小团温暖的光晕。
而小灯的旁边,放着一枚通体剔透丶毫无杂质的羊脂白玉平安扣。玉质温润,在跳跃的烛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下面压着一小张折叠的洒金笺。
没有身影,没有言语。
只有这一盏灯,一枚玉,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上,仿佛无声的诉说,又像是某种固执的丶令人毛骨悚然的“馈赠”。
兰烬站在门内,寒风卷起他未束的墨发,拂过冰冷的脸颊。他死死地盯着阶下那两样东西,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缓慢而用力地收紧,带来一种窒息般的钝痛。
莲花灯……平安扣……
许多年前,那个怕黑又黏人的小皇子,每逢雷雨夜偷偷溜到他床上时,总要他点着一盏小灯才能入睡。也是那个小皇子,在第一次随驾秋狩不小心划伤手臂後,哭哭啼啼地非要他把自己随身戴了多年的平安扣给他“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