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妄目光锐利如鹰,迅速扫视石室。除了来时的石阶,对面还有一条通往更深处的狭窄通道。他毫不犹豫,身形如电,射入通道之中。
通道内更加黑暗,仅能凭借感觉和微弱的空气流动前行。他全神戒备,耳听八方。前方隐约传来细微的丶压抑的喘息声,还有……金属摩擦石壁的轻响!
他猛地加快速度,冲出通道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更大的地下空间,似乎是一处被改造过的前朝地宫遗存。几根粗大的石柱支撑着穹顶,地上散落着一些腐朽的木箱和杂物。而在空间最深处,靠墙的位置,一个人影正半跪在地,单手扶着冰冷的石壁,剧烈地喘息着,另一只手持着一柄短刃,刃尖滴着血,警惕地指向来人方向。
萤石的幽光勾勒出那人熟悉而单薄的轮廓,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以及那双即使在黑暗中,也依旧清冷沉寂的眸子。
是兰烬!
他还活着!
狂喜如同洪流,瞬间冲垮了君妄所有的理智和戒备!他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哥哥!”
“别过来!”兰烬的声音嘶哑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厉色,手中短刃向前微递。他气息极其不稳,胸口剧烈起伏,唇边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君妄猛地停住脚步,距离他仅三步之遥。他这才看清,兰烬并非独自一人。在他身後阴影处,还蜷缩着一个瑟瑟发抖丶穿着柳府侍女服饰的年轻女子,正是那日他在侯府废园中,赠予润喉糖的小丫鬟!
她怎麽会在这里?!
“哥哥,你怎麽样?”君妄的声音因恐惧和後怕而颤抖,目光死死锁在兰烬身上,不敢再贸然上前。
兰烬没有回答,只是急促地喘息着,目光警惕地扫过君妄身後,确认没有追兵,才稍稍松懈了一丝紧绷的神经,但手中的短刃并未放下。他看了一眼身後的小丫鬟,极低地咳了两声,才哑声道:“她……是柳文正书房负责洒扫的哑女……无意中撞破了密室入口……被灭口……我恰好……遇上。”
他说得断断续续,每说几个字都要喘息片刻,显然伤势不轻。那日跳下暗河留下的内伤未愈,又经历连番追杀丶搏斗,早已耗尽了他的心力。
君妄心如刀绞,他看着兰烬强撑的模样,看着他唇边的血迹,恨不得将那些伤害他的人生吞活剥!“我带你走!立刻!”他再次上前一步。
“走?”一个阴冷的声音忽然自他们来时的通道口响起,“恐怕,二位哪里也去不了了。”
柳文正的身影,缓缓从通道阴影中步出。他依旧穿着那身紫色官袍,面容平静,只是手中多了一柄出鞘的长剑,剑身在幽绿萤光下泛着寒芒。他身後,跟着数名气息沉凝丶眼神凶悍的护卫,显然是他真正的心腹死士。
“柳文正!”君妄猛地转身,将兰烬护在身後,眼中杀意暴涨,“你敢动他!”
柳文正的目光掠过地上那两具尸体,又落在兰烬和他身後那哑女身上,最後定格在君妄脸上,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惋惜:“殿下,您太让老臣失望了。为了一个兰烬,竟不惜与萧衍那等前朝馀孽冲突,擅闯朝廷重臣府邸……您这是自绝于陛下,自绝于天下啊。”
“少废话!”君妄厉声道,“交出解药!否则,本王让你今日便血溅五步!”他看出兰烬状态极差,除了旧伤,定然还中了别的暗算。
柳文正微微一笑,那笑容在幽绿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解药?殿下说笑了。兰世子乃‘药引’之身,老夫岂敢轻易伤他?不过是让他安静片刻的些许香料罢了。”他目光转向兰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世子爷,您说是吗?您费尽心机潜入老夫这密室,找到您想找的东西了吗?关于……靖安侯爷真正的死因?”
兰烬扶着石壁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擡起眼,看向柳文正,那双沉寂的眸子里,终于燃起了冰冷的丶实质般的恨意!
君妄心中剧震!父亲真正的死因?!难道……
柳文正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封颜色明显更为陈旧的密信,在指尖晃了晃:“世子爷在揽星阁找到的,不过是些皮毛。真正的关键……在这里。想知道吗?想知道您父亲是如何被自己最信任的副将出卖,如何一步步踏入必死之局吗?”
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语,如同钝刀割肉,凌迟着兰烬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
兰烬的身体微微摇晃,又是一口鲜血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咽下,只有一丝猩红从唇角溢出。他死死盯着那封信,眼神如同濒死的孤狼。
“把信……给我……”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可以。”柳文正爽快答应,却将信收回袖中,话锋一转,“不过,需要世子爷用一样东西来换。”
他的目光,落在了兰烬的心口。
“您……自己过来。”
地宫内,空气瞬间凝固。
一边是杀机毕露的柳文正及其死士。
一边是重伤濒危的兰烬丶惊慌的哑女,以及孤身一人丶却势若疯虎的君妄。
君妄猛地踏前一步,彻底挡住柳文正看向兰烬的视线,周身内力澎湃激荡,玄色衣袍无风自动,声音冰冷如万载寒冰:
“柳文正,你的对手……是本王。”
地宫内,幽绿萤光摇曳,将衆人脸上的阴影拉扯得如同鬼魅。柳文正那句“您自己过来”,如同毒蛇吐信,带着赤裸裸的丶对“药引”的觊觎和对兰烬意志的最终摧折。
兰烬扶着冰冷石壁的手指因用力而剧烈颤抖,指节青白。父亲惨死的真相近在咫尺,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灼烧着他的理智,而心口的旧伤与新毒交织的剧痛,又如同冰锥不断凿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清醒。他几乎能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每一次呼吸和咳出的血沫在飞速流逝。
他看了一眼被君妄牢牢护在身後的丶那个因恐惧而蜷缩的哑女,又看向挡在他身前,脊背挺直如松丶仿佛能为他隔绝一切风雨的玄色身影。
不能过去。
过去,便是遂了柳文正的愿,便是将君妄也拖入这必死之局。
他极缓地丶极其艰难地,摇了一下头。眼神依旧沉寂,却多了一丝与这绝望境地格格不入的丶冰冷的清明。
“哥哥!”君妄感受到身後兰烬细微的动作,心头一紧,以为他要妥协,猛地回头,却对上那双异常平静的眸子。那里面没有屈服,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决断。
兰烬的目光掠过君妄,与柳文正遥遥相对,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柳首辅……想要我的命……何必……假他人之手?”
他话音未落,一直垂在身侧丶握着那柄染血短刃的手,竟猛地擡起,不是刺向敌人,而是毫不犹豫地丶决绝地划向自己的脖颈!
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