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给你讲题
下午的数学课刚下课,黑板上还留着半板没擦的函数图像,粉笔灰在斜照的阳光里飘得慢悠悠,教室里却已经热闹起来。後排突然围拢了一小圈人,说话声压得低低的,像群凑在一起啄食的麻雀——谢默坐在中间的空位上,手里捏着支磨得发亮的蓝笔,正低头给一个同学林楠讲刚留的课後题
李淮洲坐在斜前方的座位上,手里攥着支没盖笔帽的黑笔,笔尖悬在草稿纸上,半天没落下一个字。他的视线像被无形的线拴住,不由自主地往那堆人里飘——林晓凑得很近,肩膀几乎贴到谢默的胳膊,手指点在练习册上时,指甲盖还沾着点粉色的指甲油;谢默听得格外认真,微微偏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眼,蓝笔在纸上画辅助线的动作又轻又慢,连讲解时“这里要先找对称轴”的语气,都和前几天给自己讲题时一模一样。
心里突然冒出来点闷,像喝了口没泡开的凉茶,涩得慌。李淮洲捏着笔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出青白,笔杆上的墨渍蹭到了指腹,他也没察觉——李淮洲感觉自己永远都忘不了谢默的那句“我喜欢你,我以为这很明显”这几天补课的时候,对方会把奖励时递过来一根棒棒糖悄悄推到他桌角,会在他算错简单加减时耐心等他重新算,可现在,他对着林楠,不也一样耐心?不也一样凑得那麽近?连说话的语气,都没差半分。
“发什麽呆呢?”季简成突然从後面凑过来,手肘轻轻撞了撞他的胳膊,手里还转着个篮球,“放学去操场打球不?”
李淮洲猛地回神,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小的窟窿,墨水晕开一小团黑。他擡头又往谢默那边看了眼——谢默依旧认真的讲着题。那点闷瞬间变成了细刺,扎得他心里发紧,连呼吸都沉了几分。他没多想,抓起椅背上皱巴巴的校服外套就往身上搭,声音硬邦邦的
“去,现在就走。”
季简成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瞥了眼还在讲题的谢默,又看了看李淮洲紧绷的侧脸,没敢多问,赶紧把篮球抱在怀里,跟着他往教室外走。路过谢默旁边时,李淮洲故意把脚步放得又快又重,鞋跟磕在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响,连馀光都没往那边扫——他隐约听见谢默的讲解声顿了一下,还感觉到一道轻轻的视线落在自己背上,像片羽毛飘过来,可他攥着外套下摆的手紧得更用力了,硬是没回头,径直走出了教室
教学楼外的常青叶被风吹得“沙沙”响,阳光透过叶缝落在地上,碎成一片斑驳。季简成跟在李淮洲後面,看他走得飞快,终于忍不住问:“你咋了?刚才脸拉得跟谁欠你八百万似的。
李淮洲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石子滚出去老远,撞在路边的垃圾桶上发出“嗒”的响。他抿着嘴没吭声——总不能说自己看见谢默给林楠讲题,心里不舒服吧?太奇怪了,跟个抢不到糖就闹脾气的小孩似的,说出来都嫌丢人。可那股子闷劲儿堵在胸口,怎麽都散不去
到了操场,篮球队的几个人已经在等着了。李淮洲跟着他们热身,拍球的时候却总走神,好几次球都没接住,滚到了场外。队长赵磊拍了拍他的肩膀:“淮洲,你今儿状态不对啊,是没睡醒?”李淮洲含糊地“嗯”了一声,捡起球重新拍,可视线还是忍不住往教学楼的方向飘——不知道谢默是不是还在给林晓讲题,不知道他会不会像对自己那样,给林楠棒棒糖?
这一场球打得没滋没味,李淮洲投篮十次能偏八次,连最擅长的三步上篮都差点摔了个趔趄。季简成看出他心不在焉,打了半小时就找了个借口:“队长,我肚子疼,先跟淮洲走了啊,下次再补回来。”拉着李淮洲就往场外走。
回去的路上,两人没怎麽说话。快到教学楼时,李淮洲突然看见谢默站在楼梯口的路灯下,背着浅灰色的帆布包,手里捏着根棒棒糖,指尖轻轻蹭着包装纸。看见他们过来,谢默往前迈了一步,却又很快停下,站在原地没动
李淮洲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想绕开,却被季简成推了一把——季简成挤了挤他的胳膊,小声说:“我先回教室了”说完就溜了
只剩下他们两个,空气突然变得有点闷。谢默先开了口,声音很轻,带着点不确定:“你……不舒服?”
李淮洲攥着校服外套的衣角,没看他,盯着地面上两人交叠的影子:“没”
“那你为什麽不等我?”谢默又问,往前挪了半步,“刚才喊你,你没听见吗?”李淮洲心里的刺又冒了出来,语气忍不住变冲:“跟你有什麽关系?我想走就走,用得着等你?”说完他就後悔了——谢默的眼神明显暗了下去,握着棒棒糖的手也紧了紧,耳朵尖慢慢红了,却没反驳,只是小声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烦你的。”
看着谢默这副样子,李淮洲心里又有点发慌,可那股子别扭劲儿还没过去,硬是梗着脖子没说话,转身就往教室走。谢默没跟上来,只是站在原地,李淮洲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谢默静静站在那
那天晚上,李淮洲躺在酒吧二楼的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谢默讲题时认真的样子,想起对方递过来的糖,想起楼梯口那句小声的“抱歉”,心里像被什麽东西揪着,又酸又涩。他甚至有点後悔,觉得自己下午的反应太过分,可一想到谢默对着林楠笑的样子,那点後悔又变成了别扭,怎麽都理不清
——
第二天早上,李淮洲踏进教室时,太阳刚升起来,透过窗户洒在课桌上,暖乎乎的。他刚把书包往桌上一放,就看见谢默从座位上站起来,手里拿着个浅蓝色的文件夹,快步走到他面前。
“那个……”谢默依旧是那副表情,把文件夹递给他,“这里面是我整理的数学错题,都是你上次月考错的题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没有烦你的意思”
“昨天放学,怎麽不等我?”谢默又问了一遍,这次的语气比昨天更轻,眼神里带着点小心翼翼,“我让你不高兴了?”
李淮洲的脸瞬间有点发烫,攥着文件夹的手紧了紧,没敢看他,假装整理桌肚:“谁……谁不高兴了,我着急去打球。”谢默没戳破他的谎话,只是轻轻“哦”了一声,沉默了几秒,突然说:“以後我每周只给你补课,不给别人讲题了。”他的声音很认真,“以後只给你讲题,好不好?”
李淮洲猛地擡头看他——谢默嘴角还带着点浅浅的笑意。他心里的那点闷和别扭,突然就像被风吹散了似的,连呼吸都变顺畅了。可他还是有点别扭,故意皱了皱眉,语气硬邦邦的:“我才不要”
话是这麽说,可他的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往上翘,低头翻开那个文件夹——里面的错题整理得整整齐齐,红笔标着重点,蓝笔写着解析,谢默见他没拒绝,勾不勾唇:“那我们今天放学还在空教室补课,好不好”
“知道了。”李淮洲含糊地应了一声,把文件夹放进桌肚,却忍不住又拿出来看了一眼——心里像被什麽暖乎乎的东西填着,那天放学的补课,李淮洲听得格外认真,连以前总走神的几何题,都跟着谢默的思路一点点算明白了。谢默讲题的时候,还是会凑得很近,还是会把棒棒糖推到他桌角,还是会在他算对时,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
补完课,李淮洲背着书包往酒吧走,手里还攥着那个浅蓝色的文件夹。走到巷口时,他突然停下来,靠在墙上,想起自己昨天的别扭和冲脾气,想起谢默小心翼翼问他“是不是不高兴”的样子,脸瞬间有点发烫——自己怎麽跟个小孩子似的,因为这点小事就闹脾气
他擡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心里又懊恼又有点暗爽——懊恼自己的幼稚,爽的是谢默那句“以後我每周只给你补课”。风从巷口吹过来,带着点烧烤摊的香味,李淮洲攥着文件夹,忍不住笑了笑,脚步轻快地往酒吧走去,连平时觉得压抑的暗巷,都好像亮堂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