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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赌（第1页）

打赌

九月末的班会课总带着点慵懒的秋意。第三节课的阳光越过教学楼西侧的梧桐树冠，斜斜切进二楼的教室，在水泥地面投下长条形的光斑，光斑里浮动着细小的粉笔灰，像被晒暖的尘埃在慢慢游弋。讲台上摊着张对折的运动会报名表，米黄色的牛皮纸被阳光晒得微微发脆，边缘处还沾着点上周值日时没擦干净的粉笔末，“三千米”和“跳高”两个项目後的空白栏，在一衆密密麻麻的字迹里显得格外扎眼。

班主任周姐握着半截白色粉笔，敲了敲黑板边缘，粉笔头碰撞木板的声响打断了教室里细碎的交谈：“还有最後两个项目没人报——三千米，跳高。咱们班去年运动会总分垫底，今年要是连项目都凑不齐，可就真要被隔壁班笑话了。”他的目光扫过全班，落在後排几个高个子男生身上，“你们几个平时打篮球挺积极，三千米试试？就当练耐力了。”

後排的男生们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其中一个男生往椅背上一靠，手指勾着校服外套的拉链来回晃：“老师，三千米可不是打篮球。去年我哥跑三千米，冲线後直接被擡去医务室，缓了两天呢”旁边戴眼镜的男生跟着附和，声音里带着点夸张的後怕：“听说跑到最後，连路都看不清，全靠本能往前冲了”

教室里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有人翻着桌肚里的运动会赛程表，有人小声跟同桌盘算着要不要报个安全的集体项目，没人再往讲台上的报名表看——尤其是“三千米”那栏，像块烫手的山芋，谁都不想碰。李淮洲趴在桌子上，胳膊肘撑着有点发凉的桌面，指尖无意识地转着支黑色水笔，笔杆上还沾着点上周乐队排练时蹭到的鼓油。他的视线落在桌角摊开的谱子上，五线谱旁写着密密麻麻的标注，是沈栖唐昨天刚改好的节奏型，原本计划运动会结束後就去“霓虹”酒吧加练，要是报了三千米，跑完估计得瘫好几天，话筒都抓不住

他偷偷侧头。谢默坐在那里，背挺得笔直，像棵迎着阳光的白杨树。他面前摊着本数学练习册，笔尖悬在草稿纸上，却没往下写，显然也在听着班里的议论。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把他眼睫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练习册的习题上，随着他轻微的呼吸轻轻晃动。李淮洲的心跳莫名慢了半拍——他想起上次补课，谢默在旧书店里帮他讲完最後一道几何题後，顺手在草稿纸边缘画了个竖着大拇指的兔子，当时他还笑着调侃“谢大学霸也会画这种小学生涂鸦”，谢默没反驳，只是把草稿纸往他这边推了推，看来这家夥是真的只喜欢学习

“真没人愿意试试？”班主任的声音里多了点无奈，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三千米”三个大字，“一群大小夥子不能连个敢挑战的人都没有吧？”

就在这时，季简成突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椅子腿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他拍了拍胸脯，校服外套的衣角跟着晃了晃：“老师！我报跳高！我虽然跳的不怎麽高，但重在参与啊”教室里瞬间响起一阵笑声，连班主任都忍不住弯了嘴角，他在跳高那一栏写下季简成的名字，笔尖顿了顿，又看向剩下的三千米：“好样的！那三千米呢？还有谁愿意为班级出份力？”

教室里再次陷入沉默。李淮洲的手指停在谱子上，指尖蹭过“高潮部分加速”的标注，心里像被什麽东西挠着——他其实不怕累，乐队排练到凌晨两三点是常事，背着吉他从酒吧走回宿舍也不觉得沉，可三千米毕竟是长跑，不仅乐队的排练要耽误，还得麻烦别人照顾。他又往谢默那边看，刚好撞见谢默转过来的视线。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在一起，谢默的眼神里没什麽情绪，却像带着点无声的提醒，仿佛在说“别冲动，想清楚”。李淮洲的耳尖倏地发烫，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谱子上的音符，连呼吸都放轻了点。

就在这时，下课铃响了，班主任前脚刚走，後脚二班的张磊从後门探着脑袋钻了进来。他手里把玩着个篮球，嘴角挂着点挑衅的笑：“听说你们班三千米没人敢报？我们班可是早就有人抢着报了。”他的目光扫过讲台上的报名表，故意停顿在“三千米”的空白栏上，“要不咱们打个赌？要是我们班拿了三千米第一，你们班就得给我们全班买一周的冰镇可乐；要是你们班赢了，我们班请！怎麽样，敢不敢接？”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里，班里的同学瞬间炸了毛。“谁不敢接！”坐在前排的女生忍不住喊了一声，“不就是三千米吗，我们班肯定有人能跑！”後排的男生也跟着附和，七嘴八舌地说着“不能让二班看扁了”，可没人真的站起来。李淮洲攥着笔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着白——他最受不了别人的挑衅，尤其是张磊这副嚣张的样子，真让人不爽

“我来”

李淮洲的声音不算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教室里的喧闹。他“腾”地站起来，椅子腿再次在地面划出声响，这次却没人笑。他攥着笔，快步走上讲台，目光扫过台下的同学，最後落在门口的张磊身上，眼神里带着点不服输的劲：“老子能甩你一圈”

张磊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行啊，装逼！到时候可别跑一半就哭着喊着要放弃。”说完，他晃了晃手里的篮球，转身走出了教室。

教室里静了两秒，接着爆发出一阵掌声。比较熟的同学拍了拍李淮洲的肩膀：“好样的！洲哥，让二班那群装货丢丢脸”周围的同学也围了过来

他走回座位时，特意放慢了脚步，往谢默的位置看了一眼。谢默已经低下头，笔尖落在练习册上，正在写着什麽，可李淮洲分明看见，他的笔尖在草稿纸上顿了一下，划出一道浅浅的横线，像在无意识地记录着什麽。阳光依旧落在谢默的侧脸上，把他白色校服的领口照得透亮，李淮洲突然觉得，刚才心里的纠结和不安，好像都被这道阳光晒化了，只剩下点莫名的期待

季简成一把搂住李淮洲的肩膀，语气里带着点着急：“你疯了？还有演出呢，跑三千米多累啊，哥您厉害，也不能这样霍霍吧？”沈栖唐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瓶矿泉水，递给李淮洲，然後直接给季简成一个肘击，白了他一眼，随後对着李淮洲开口：“没事，跑完步恢复几天就好了，到时候我陪你加练，大不了咱们少睡会儿。”李淮洲笑着点头，接过矿泉水，冰凉的瓶身贴着掌心，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背着书包走出教室，走到楼梯口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谢默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套卷子，慢慢翻着页，阳光落在错题本的封面上，把那道浅浅的横线照得格外清晰。李淮洲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转过头，跟着季简成和沈栖唐往楼下走。秋风从教学楼的走廊里吹过，带着点梧桐叶的清香，突然觉得，这场三千米的比赛，能有什麽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