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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第1页)

电话

晚自习的预备铃刚响过三遍,教室里的喧闹就像被按了静音键,瞬间沉了下去。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着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把深秋的夜晚拢得格外安静。曲桴生的物理竞赛题集摊在桌上,第三十七页的电磁场偏转题已经解到最後一步,草稿纸上画满了交错的辅助线,像片被风吹乱的蛛网。

她的银边眼镜反射着台灯的光晕,把那些复杂的公式照得发亮。指尖捏着的黑色水笔顿了顿,在“洛伦兹力方向判定”几个字旁边画了道短短的横线——这是她的习惯,遇到容易混淆的知识点,总要做个小小的标记,像给迷宫画个出口。

桌肚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沉闷的嗡鸣透过校服布料传来,在寂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曲桴生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握着笔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出淡淡的白。她低头看向桌肚,屏幕的光透过布料映出来,在黑暗中亮成小小的一块,像颗不安分的星子。

“谁啊?”旁边的宁晚枫正对着历史笔记本上的“洋务运动思维导图”皱眉,听见动静,笔尖在“安庆内军械所”几个字上顿了顿,黑框眼镜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她的页边又画了新的小恐龙,这次的恐龙举着个算盘,算盘珠子上写着“自强”“求富”,显然是在给自己找记忆诀窍。

曲桴生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她得那个专属的震动频率——是父亲。这个时间打来电话,多半没什麽好事。上周物理竞赛的初选结果刚公布,她以三分之差没能进复赛,当时就预感会有这麽一通电话,只是没想到来得这麽快。

周围同学的目光已经悄悄投了过来,带着点探究的意味。後排的王浩甚至夸张地做了个“接啊”的口型,被前排的班长瞪了一眼才悻悻地转回去。曲桴生深吸一口气,把笔轻轻放在题集上,笔帽与纸张碰撞,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老师,我出去接个电话。”她站起身时,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银边眼镜後的目光尽量保持平静,却在掠过宁晚枫时,不由自主地顿了顿——对方正低头用荧光笔涂着历史时间轴,黄色的笔痕在纸上漫开,像给冰冷的年份镀了层暖光,看起来格外安心。

走廊里的声控灯是老式的,需要用力跺脚才能亮起。曲桴生走到尽头的楼梯间,跺了两下脚,昏黄的光“啪”地亮起来,把她的影子钉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又细又长,像个被拉长的惊叹号。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很久,才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像根被拉到极致的弦。

“竞赛名单我看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任何铺垫,直接砸了过来,像块淬了冰的石头,“李老师说你差了三分?”父亲的语气总是这样,永远带着审视的冷硬,仿佛她不是女儿,而是需要被审核的项目。

曲桴生的後背贴着墙壁,凉意顺着校服渗进来,冻得她指尖发麻。“嗯。”她轻轻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楼梯扶手上的锈迹上,那些暗红色的斑点像片干涸的血迹,看得人心里发紧。

“嗯?就一个嗯?”父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听筒里甚至能听到他敲击桌面的声响,“我花了多少钱给你请家教?托了多少关系把你转进重点班?你就给我考个‘差三分’?曲桴生,你到底在学校干什麽?心思全不在学习上了是不是?”

尖锐的质问像冰雹一样砸过来,曲桴生下意识地把手机拿远了些,耳朵却依然被震得发疼。楼梯间的窗户没关严,秋风灌进来,吹得她额前的碎发乱舞,发梢扫过脸颊,带来一阵细碎的痒,像有虫子在爬。

“题目确实很难,”她试图解释,声音却有点发飘,“全省只选二十个人,最後几名的分差都在一分以内。。。”

“难?别人就不难吗?”父亲冷笑一声,打断她的话,“我看你就是找借口!是不是跟班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久了,心思野了?我早就跟你说过,别总跟那些成绩差的来往,你当耳旁风是不是?”

曲桴生的指尖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她知道父亲指的是谁——上次来校,爸爸看到宁晚枫帮她捡掉在地上的笔记,回来就说“那个女生看起来就不是安分学习的样子”。可他不知道,是宁晚枫在她历史论述题卡壳时递来救命的纸条,是宁晚枫把她整理的公式手册当宝贝一样护着,是宁晚枫。。。

“我没有。”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我每天都在做题,晚上学到一点多。。。”

“学到一点多就考成这样?”父亲的嘲讽像针一样扎进心里,“别给自己找理由了!我告诉你,下个月月考再进不了年级前十,你就给我滚!别在重点班丢人现眼!”

“嘟。。。嘟。。。嘟。。。”

电话被猛地挂断,忙音尖锐地响起,像只被踩住尾巴的猫在尖叫。曲桴生握着手机的手指在发抖,屏幕上“通话结束”四个字刺得她眼睛发疼。她缓缓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冰凉的校服布料吸走了脸上仅存的温度。

楼梯间的声控灯不知何时灭了,浓稠的黑暗涌过来,把她整个人吞没。她想起小时候在纽约,有次数学测验考了八十七分,父亲把她最喜欢的画册扔进垃圾桶,说“搞这些没用的东西,难怪学不好”。那天她在房间里哭到半夜,妈妈悄悄把画册捡回来,用透明胶带一点点粘好,放在她枕头边,上面贴了张便利贴,写着“没关系,下次努力”。

可这次,便利贴都没法让她觉得好过了。父亲的话像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那些日复一日的努力,那些写满公式的草稿纸,那些在台灯下熬过的夜晚,好像都在这通电话里,变成了笑话。

“咔哒。”

声控灯突然又亮了,刺眼的光让曲桴生下意识地眯起了眼。她擡起头,看见宁晚枫站在楼梯口,手里捏着个保温杯,黑色的书包带子斜挎在肩上,显然是刚从教室出来。

“我。。。我来接点热水。”宁晚枫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角,黑框眼镜後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刚才好像听到。。。有声音,你没事吧?”她的手指在保温杯上轻轻敲着,发出“笃笃”的轻响,像在给她打暗号。

曲桴生慌忙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指尖触到冰凉的皮肤,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她站起身时,动作有些僵硬,像个生锈的木偶:“没事。”声音沙哑得厉害,连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宁晚枫的目光在她发白的脸上停了很久,没再追问,只是从校服口袋里掏出颗糖。那是颗水果硬糖,糖纸在灯光下闪着七彩的光,画着颗大大的草莓,看起来格外诱人。“给你。”她把糖递过来,指尖碰到曲桴生的手时,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又很快把糖塞进她掌心,“我妈说吃甜的能开心点,这个是草莓味的,我早上刚买的,还没吃过呢。”

曲桴生捏着那颗糖,塑料糖纸的棱角硌着掌心,却奇异地带来点实在的触感。糖的形状圆圆的,像颗小小的太阳,在她冰凉的手心里,慢慢透出点微弱的暖意。

“拿着吧,”宁晚枫见她没动,又轻轻推了推她的手,声音放得很软,像怕惊扰了什麽,“就当。。。就当谢你上次借我公式手册了。那本手册真的超有用,我昨天做物理题,居然对了大半呢。”她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我妈说,甜的吃多了,苦的就不那麽难咽了。”

曲桴生看着她眼里纯粹的担忧,突然觉得鼻子又开始发酸。她想说“谢谢”,喉咙却像被什麽堵住了,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先回去了,老师好像在看走廊。”宁晚枫转身时,脚步放得很轻,像怕踩碎了地上的影子。走到楼梯口时,她又回过头,对着曲桴生挥了挥手,“要是。。。要是有什麽事想找人说,随时可以来找…我。”

声控灯随着她的离开再次熄灭。曲桴生站在黑暗里,捏着那颗糖,草莓的甜香透过糖纸慢慢渗出来,淡淡的,却像温水一样,一点点浇在她冰冷的心上。她想起父亲的怒吼,想起那些堆积如山的练习册,想起宁晚枫刚才的笑容,突然觉得那些尖锐的指责,好像没那麽刺耳了。

回到教室时,晚自习已经过去大半。曲桴生坐下时,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她低着头,假装整理物理题集,眼角的馀光却瞥见宁晚枫正在画思维导图,历史时间轴旁多了个小小的笑脸,用红色的笔涂了腮红,看起来傻乎乎的,却让人忍不住想跟着笑。

“这里,”宁晚枫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低得像耳语。她用笔尖在曲桴生的草稿纸上点了点,“电磁场的方向搞反了,应该用左手定则,你刚才用成右手了。”

曲桴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刚才情急之下记错了,难怪轨迹总是画不对。她擡起头,正好对上宁晚枫的目光,对方冲她眨了眨眼,像在说“没关系”,然後迅速低下头,继续画她的小笑脸,耳朵却悄悄红了。

曲桴生重新拿起笔,这一次,笔尖稳了许多。电磁场的轨迹在纸上慢慢成形,洛伦兹力的方向清晰又准确,像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航向。她捏了捏口袋里的糖,塑料糖纸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在安静的教室里,却像给了她某种隐秘的力量。

下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曲桴生把那颗糖放进了笔袋的夹层里。那里还放着宁晚枫上次送的手帕,印着小熊图案的棉布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栀子花香。草莓糖的甜香混进来,像两种温暖的味道在悄悄拥抱,形成一个小小的丶安全的角落。

走出教学楼时,月光终于穿透了云层,把路面照得像铺了层霜。曲桴生摸了摸笔袋里的糖,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糖纸的纹路,圆圆的,暖暖的。她想起宁晚枫说的话,想起妈妈总说“甜能解苦”,突然觉得那些沉重的压力,好像真的轻了些。

夜风卷起她的围巾,灰色的毛线蹭过脸颊,带来熟悉的暖意。曲桴生擡头望向夜空,月亮像颗被擦亮的糖球,悬在墨蓝色的天鹅绒上,温柔得不像话。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脚步也轻快了些——明天早上,或许真的可以把那颗草莓糖吃掉。

有点甜的话,再难的路,好像也能走得踏实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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