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晚枫的脸“腾”地红了,手忙脚乱地解释:“我们是闺蜜,最好的闺蜜。”曲桴生却接过木牌,把刻着“枫”字的那串递给她,自己留下“桴”字的,轻声说:“谢谢爷爷。”
往回走的时候,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曲桴生靠在宁晚枫肩上,看着对岸的人家升起炊烟,白墙黑瓦在暮色里渐渐模糊,像幅晕染开的水墨画。“你看那座院子。”她忽然指着河对岸,“门口有棵老槐树,树下好像有个人。”
宁晚枫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青瓦白墙的院子里,一位老奶奶正坐在竹椅上打盹,老爷爷蹲在旁边,拿着把小梳子,慢慢给她梳头发。阳光落在他们身上,镀上层金边,像幅安静的老照片。
“等你好了,”宁晚枫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就在这买个小院。”
她指着院子的角落:“那里种棵石榴树,像我们住的这家一样,秋天能结满红彤彤的果子;廊下要摆两张竹椅,夏天可以躺着看星星;屋里呢,左边放你的物理书和实验笔记,右边放我的古籍和拓片;冬天就生个炭火盆,你给我讲薛定谔的猫为什麽既死又活,我给你念《牡丹亭》里‘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好不好?”
曲桴生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对岸相濡以沫的老人。她能想象出院子里的阳光,能闻到桂花糕的甜香,能听见宁晚枫叽叽喳喳的声音,像首永远唱不完的歌。“好啊。”她笑着点头,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桃木牌,“还要在窗台上摆你的陶瓷兔子,就摆那个歪耳朵的,你说它有灵魂的那个。”
“才不要!”宁晚枫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里带着笑意,“要摆我们俩的合照,和出租屋那样,贴满整面墙,从高中到白发苍苍,一张都不能少。”
回到民宿时,天已经擦黑了。宁晚枫钻进厨房忙碌,民宿阿姨教她做当地的糯米藕。曲桴生坐在天井的竹椅上,看着她在竈台前转来转去,系着围裙的样子像只忙碌的小松鼠。她把红糖块放进锅里煮,大概是火开太大了,很快就闻到股焦糊味。
“哎呀!”宁晚枫在厨房喊起来,“糖熬糊了!”
曲桴生忍不住笑出声,撑着椅子站起来,慢慢挪到厨房门口。宁晚枫正蹲在地上,用铲子使劲刮锅底的焦糖,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太太。“我来吧。”曲桴生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铲子。
“不行不行,你别动。”宁晚枫把她往外推,“医生说你不能累着。我能行,就是……。”
曲桴生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笨拙却认真的样子,心里某个角落被填得满满的。这一周在古镇的日子,似被拉长的麦芽糖,甜得让人舍不得吞咽。清晨的桂花香,午後的乌篷船,傍晚的炊烟,还有身边这个人手忙脚乱的样子,都成了对抗病痛的铠甲。
晚饭时,宁晚枫端上来的糯米藕卖相确实不好,藕段边缘有点焦黑,红糖汁也稠得像糖浆。可曲桴生叉起一块放进嘴里,却觉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好吃。糯米的软糯混着桂花的清甜,还有点焦糊的烟火气,在舌尖慢慢散开,暖到了心里。
“好吃。”她认真地说,眼睛亮晶晶的,“比医院食堂的好吃一百倍。”
宁晚枫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亮的星星。“真的?”她也叉起一块塞进嘴里,嚼了嚼,忽然皱起眉,“好像有点太甜了。”
“我喜欢。”曲桴生看着她,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
晚饭後,两人坐在天井里看月亮。石榴树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幅晃动的墨画。宁晚枫从包里翻出本《宋词选》,给曲桴生念李清照的词。念到“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时,她忽然停下来:“你说李清照写这句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我们这样,在院子里看月亮?”
“可能吧。”曲桴生望着天上的圆月,“不过她那时候没有电灯,只能点蜡烛,看东西肯定没现在清楚。”
“你这人真煞风景。”宁晚枫笑着打了她一下,却把书合上,“还是你给我讲物理吧,讲那个什麽……量子纠缠,是不是两个粒子不管离多远,都能互相影响?”
“嗯。”曲桴生点点头,“就像……我和你。”
宁晚枫的脸红了,低下头去抠竹椅的缝隙,声音细若蚊吟:“那我们……也是量子纠缠吗?”
“嗯。”曲桴生看着她泛红的耳尖,轻声说,“不管离多远,不管遇到什麽,都会互相影响。”
夜深了,宁晚枫已经睡熟了,呼吸均匀得像小猫。曲桴生却没有睡意,她悄悄起身,从床头柜拿起钱包。是宁晚枫送她的生日礼物,黑色皮质的,边角已经被磨得有点发亮。她打开钱包,里面除了身份证和银行卡,还夹着两张票根——她们第一次去看电影的票根,座位号是连在一起的。
曲桴生从手机里翻出张照片,是昨天在河边拍的。照片里的宁晚枫举着个大大的棉花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糖屑沾在嘴角,自己靠在她肩上,米白色的毛线帽歪在一边,露出短短的发茬,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她找民宿阿姨借了台小型打印机,把照片打印成walletsize的,小心翼翼地塞进钱包,正好放在票根旁边。
做完这一切,她轻轻合上钱包,放回床头柜。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纹的光影。
明天醒来,宁晚枫会照样叽叽喳喳地拉着她去吃桂花糕,会指着墙角的青苔说像细胞群,会在傍晚的时候,兴奋地告诉她“今天的晚霞像莫奈的画”。
窗外的铁马又叮当地响了一声。古镇的夜很静,只有月光和星光,温柔地拥抱着这两个互相依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