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事
何清曜被半路拦下时,表情没有一丝慌张:“哟,自家人怎麽动起手来了?”
沈雁宾没来得及开口,一夜未睡还失手丶本就非常急躁的常纪凌抢先冷笑问:“姓何的,少扯自不自家的。我就问你,深更半夜上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干啥好事啊?”
何清曜既不下马,也不靠近包围他的士兵们,双臂抱胸嘻嘻直笑:“这麽大的沙漠可不是你家的,我给尿憋醒了起来方便,总不关谁的事吧?”
他还能如此镇定,简直让旁观者感到一丝敬佩,沈雁宾冷眼瞧半晌:“何掌令,那你来此有何贵干?”
何清曜皮笑肉不笑:“这天不是已经亮了,当然该起来晨练呗。”
“穿着夜行衣晨练?”
“谁说晨练不可以穿夜行衣?”
何清曜若无其事掸掸黑衣的领口:“就一件衣服,值得你们大惊小怪的,还硬把我回去的路堵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斜眼打量沈雁宾:“刚才我说错了,咱们的确不是一家人,不然有些个家夥不会特地找上大爷我出气,是不是?”
这话里有话,常纪凌虽然感觉怪异,却又说不出疑点究竟是哪里,嘟囔道:“这鬼话真好笑,搞得我们谁跟你有仇似的。”
然而沈雁宾听得懂,并且一点不觉得可笑,他避开把狄一兮牵扯进来的可能,选择单刀直入:“黑水古城昨晚不知是狼牙军还是什麽匪徒出没,你清楚这事吗?”
明教弟子碧绿的瞳子眯一眯,有种不以为意的神气:“那是你们官军的事,我吃饱了撑的才上那鬼地方闲逛,除非……”
“除非什麽?”
“有长得不错的女鬼。”
沈雁宾语气稍显严厉:“你倒是生冷不忌。”
何清曜丢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你不也一样?彼此彼此。”
常纪凌听的糊涂,但有一件事他倒是清楚。
“你无缘无故跑上这边晃悠,心里没鬼才怪,跟我们回大营去!”
何清曜耸耸肩,还是保持笑容:“就算我上这儿来,又犯哪门子王法?还有啊,左一句丶右一句地说我干些不三不四的勾当,那证据呢?”
常纪凌愣了愣,确实除了那些已然日出後随风消散的马蹄印,没有更多的佐证。但他并不甘心,随後咬牙切齿喝道:“没证据又怎样?”
明教弟子客气地笑笑:“你说呢?”
沈雁宾静了片刻,突然拽了一下身旁蠢蠢欲动的常纪凌:“算了,让他走吧。”
常纪凌诧异地扭头瞧他,沈雁宾又摇了摇头。对方沉默半晌,手一擡,围绕着何清曜的三四人散开了。
他明白沈雁宾的意思,何清曜虽然不讨人喜欢,说的话倒没错。联军刚组建,实在不能因为某些没有根据的意外发生动荡。
何清曜驱动坐骑,缓慢地踱向西方。扬鞭策马前他故意回过头,朝这一行人咧嘴一笑,露出的两排牙齿又白又亮。
常纪凌盯着这讨嫌的家夥跑远,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侧头看看沈雁宾:“就这样放他溜掉?”
疑虑种在了沈雁宾心里,不过他表面没有过多表示,平和地回复:“真有什麽不轨勾当,何清曜迟早会露出马脚。”
沈雁宾再度回忆昨晚的情况,塔克族和跋汗族都精通潜行夜游,据说明教法王夜帝卡卢比的武学套路御暗烬灭令,正是脱胎于这两族的战斗技法。
那麽当时能成功避开塔克族暗藏沙下的护卫,悄无声息来到胖子身边并刺杀之的人究竟是谁呢?
沈雁宾心里早有了非常合理的答案,不过何清曜说的也没错。
他需要更多的证据,也需要确认对方的动机。
白天再去搜索黑水古城,当然一无所获,除了遍布各处的杂乱脚印与几滩血迹,剩下的就是地上掉落的一些奇怪的碎块。这东西质如太岁,色泽鲜红,表面薄薄覆盖一层黏液,非木石也非血肉,着实辨认不出到底是什麽。
唯一能让沈雁宾肯定的,是那个被袭击的胖子不死也重伤。
消息很快传回联军营地,沈雁宾让常纪凌向柳裕衡禀报情况。自己则去将话带给狄一兮,後者听罢脸色登时变了:“何清曜在那边干什麽?!”
沈雁宾抿紧唇,并没答话,深知随口一句也必定会引发狄一兮与萧敬暄之间的纷争。然而狄一兮显然比他想象的还急躁,那人冷着脸片刻,兀地挥开帘子後冲出帐篷。
沈雁宾赶紧跟上,怒气勃发的狄一兮的目标正是萧敬暄的住处,但萧敬暄此刻不在。
守在帐外的耿龙锦说话还算客气:“狄校尉,副督军这会儿真不在,恐怕一时半刻回不来。还是等他在的时候,我通知你吧。”
狄一兮静了一刻:“萧敬暄上哪里去了?”
“可能是出门散心了,至于上哪儿去,我们做下属的哪里管得了。”
丐帮弟子的回应非常合理,但对于狄一兮而言,自然毫无帮助。他不愿意耽误时间,当即扭头赶往营门。
果然得到了想要的讯息,卫兵告诉狄一兮,萧敬暄离开後是朝南去了。营地四面多为荒地,唯南边一里外生长一小片胡杨林,隐匿耳目很有用。
天越来越暗,晚风沉默且寒冷,沙粒不时撞进眼睛。沈雁宾只得停下来,使劲眨巴眼,模糊的视线与晦暗的天色让他感觉在一大片林子间找人十分不容易。更令他担心的是初春後开始出洞觅食的野兽,它们因饥饿变得更加危险。
“守笃,要不……”
狄一兮没说话,牙齿则咬紧得嘎嘣直响,过一会儿他沉声说:“我不想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