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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夜(第2页)

“清风明月苦相思,荡子从戎十载馀……”

狄一兮的声音很轻,很缓,宛若縠皱了一池春水的微风。沈雁宾继续安静地枕靠在他的肩头,沉醉于动听的歌喉间。

他回忆过往,推测未来,但比起这些模糊影像,现实所正给予的点滴嘉惠,才是美妙又真切。于是在面对着衷心所爱之人时,先前那点竭力压抑的伤感,一古脑儿地早遁迹无影。

“……征人去日殷勤嘱,归雁来时数附书。”

歌声袅袅,渐消入寒风,可沈雁宾遍体反倒兴起了一股股舒泰的暖意。

“归雁”,他小声笑言:“不就是指我吗?”

“信口开河,王维作这首伊州歌的时候别说你了,你爹都不一定有影儿呢!”

沈雁宾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看着,眉眼迎向一袭温柔的月光,愈见神姿清逸:“我还想听。”

四道目光不期然地又汇合在了一起,狄一兮再抚了抚他的脸颊,于切切对望之间莞尔一笑:“你能喜欢就好。”

这次的词意比上一首绝句的情隐不露,欢悦的感觉着实活泼又直白。狄一兮反反复复低吟浅唱数回,唇角挽起的弧度越来越明显。

燕子山里食散,莫贺盐声平回。共酌葡萄美酒,相抱聚蹈轮台。

歌罢,月华仍清澄明澈,与先前丝毫无别。但狄一兮低首一瞥,身旁的沈雁宾却已紧阖起了双目,周围砭骨的刺寒中,他的面庞依然显出一层温泽,像一块光润的暖玉。

狄一兮向他投以良久的注目,最後又轻手轻脚替对方掩了掩斗篷,方含着几分不舍起身离开。

两处阵地的距离不算特别遥远,中间路段也不是过于陡险,因此狄一兮方能略微卸下压力,竟松快地迈起步伐。可等他终于望见那里的火光时,足步明显顿了一下,脸色一扫先前的轻松。

萧敬暄的神情并无异样,甚至还朝他微微笑了笑,狄一兮暗暗嗤了一下,对他身旁的几名手下开口依然保持常态:“我同萧首领有些话说。”

飕飕的风在空中回荡,火光摇晃地仿佛马上要熄灭,狄一兮在旁边取了一会儿暖,只剩下两人相对时,方满是怨气地嘟囔:“一个个的精神头全那麽好,半夜都不肯闭眼。我是傅姆吗,还得个挨个地费力哄睡?”

萧敬暄先前就知晓他去见谁,当下不说破,只勾了勾嘴角:“你放下那点爱在琐事上劳神的闲心,自然当不成傅姆了。至于我,休息短些也无碍,反正前些天睡得够多了。”

狄一兮未免腹诽:你眼下的状况能跟平时比吗?就非拉不下脸面要死撑着。

但寻思一晌,这些话终归是咽回了肚子里。

放眼四顾,月掩云後,除了面前这堆篝火尚照着方寸之地,其他区域一片浓黑。狄一兮盯着无边的昏暗,一时间好似连纷繁的心绪也全部沉了进去,不知後话从何谈起。

“你留在盘羊坡不更省事?非得要死要活地跑来,我和骆参将怎麽劝都没用。”

阵阵冷风犹在袭来,明月渐渐再现清皎的光辉,但附近的地形山势依旧黑黝黝,如同寒夜依旧寂寥。萧敬暄在一旁地沉默仰望那轮不够完满的月亮,太过平静的脸庞叫人猜不透他的所思所念。

狄一兮叹了口气:“你已经带到消息,本不必再趟浑水。”

萧敬暄笑笑:“你和沈雁宾救了我的命,自然要还人情。”

“那你的人派来就行了呀,自己跟着想添乱吗?”

萧敬暄回头,略冷淡地横他一眼:“凭你能指使动他们?小心中途就造反了。”

狄一兮不甘示弱,朝他一记白目:“别人是干坏事找借口,你是办好事都找借口,现在还不肯来句大实话,难道留到以後进鬼门关吗?你这麽做,简直跟不想活了似的!”

萧敬暄的面色沉下去,可同恼怒无关,他的眉宇间浮出了淡淡的颓丧与恨疚:“或许是吧,这段日子里,我总想着……如果五年前逃出军营不久,便因饥渴死在高昌城外的荒漠里,虽然人生结束太仓猝,却免去经历之後的波折起落。”

狄一兮心里忽然就一阵说不清的难受,也许是可叹,也许是悲哀。他长时的一言不发,好像天上消失的乌云竟到了自己心里。

“话也不是这样说的,活着哪怕现在种种不好,未来说不定就有万般机遇,干嘛凡事总往坏处想?”

萧敬暄蹙眉,斑斑血渍的往事仿佛在一幕幕地由眼前掠过,鲜血与死亡,永远是无法回避的。退避的疲倦感随之越来越重,只是当他擡头环顾,发现对面那两道充满期待的目光,心神略为之一定。

狄一兮有几分窥出他的念想,轻声解释:“人生在世,没得谁一成不变,你我如此,雁宾也如此。只要弄懂怎麽换法子应对,再多的艰难临头,我和他肯定能好好闯过去。哪怕天不遂人愿,命数这次真就到这儿,可总算为自己活过一回,再没有遗憾。但你是这样洒脱的人吗?”

萧敬暄没开口,倒是狄一兮先自答:“我打小感觉你做任何事既努力又认真,可又好像老是不太明白自己的真实所求。师兄,你可曾想过替自己得到什麽吗?”

萧敬暄低笑一声,像否定又像承认,狄一兮只得喟叹:“我猜你总有真正舍不得又放不下的东西,何必继续心口不一?”

“守笃,你不欢迎我来这里?”

“倒也不是……我们再度成为袍泽,这固然是教人高兴的事情,可我还是希望你别把心里的依托只放在一个地方。师父……”

狄一兮停了一停,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情绪:“师父当年过身,我没能力阻止,现在对你,我更不希望出事。你真的就不能……不能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重新开始一段人生吗?”

萧敬暄深深垂下头,仿佛渐起困意,但他的语声又显得清醒极了:“阿耶从我知事起便反复教导:我生来的使命,便是承袭他的宗脉。我几乎长于军营,除开这里,我真的不清楚自己的身心还能归属何处,或者归属何人。”

狄一兮喉间一哽,登时劝不下去,只得把身子暂时侧向旁边。

“我没有怪阿耶,事实上我并不厌恶那段军旅生涯,但确实也因此过于重视成败,毕竟……我不可以令他老人家失望。”

狄一兮叹道:“好强要胜,人皆有之,我也不例外。”

“你说得不错,好强之心人人皆有,可我为达目的,所取的作风手段却于常理违逆了太多。”

有始无终的徒劳努力,引发了一系列令人痛心之事,可即便在过程里对当事者晓以利害,也难以阻遏悲惨的结局。

狄一兮低头,沉默着不住搓手,萧敬暄淡淡道:“大约有些结果终究仅能天生,强求不出。若因名利羁心,忘却本愿而在俗世熏染,无非落得一身俗骨与恶名。”

“可就在方才,我忽然想通了:我今日愿意来到这里,不是由于曾经堕落不堪而自暴自弃。也不止因家国垂亡,所以深深自责而执意担当,更不是因为穷途末路便生自绝之意。”

萧敬暄望着光华愈显的玉盘,笑容尤其给人以温暖的感觉。但在不久之前,他尚在朝向黝黑的夜空怅惘,神色间弥散着近乎窒息的寂寞。

“我瞬间忘掉过去的不堪,反倒清晰记起少年的初心,如果说这是新的人生,那就算是吧。所以你我的重逢,乃至随後发生的一切,也都值得了。”

狄一兮猛地望过来,尽管心里充满诧异,却不再追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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