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榭没有起来,依旧跪得笔直,只是擡起头,看向方鹤轩,眼圈因为之前在高铁上哭过,还有些未散的红痕,此刻更显得倔强又带着点可怜:“爷爷,对不起,让您失望了。但我和君谦……是真的。”
方鹤轩看着孙子那双酷似发妻的眼睛,里面盛满了紧张丶坚定,还有一丝恳求,他心头那股因“被隐瞒”和“担心”而升起的不悦,莫名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哭笑不得。
他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你先起来!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说?非要跪着?”他对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连忙上前要扶程榭。
程榭却避开了管家的手,执拗地看着爷爷:“您不生气了吗?”
“我……”方鹤轩被他这话噎了一下,他什麽时候说过不生气了?他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跪给整不会了!“我生不生气,你都得先起来!地板凉!”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来不及阻拦的“君少爷,您等等……”的呼喊,客厅的门再次被猛地推开。
君谦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额发微乱,显然是跑着进来的。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跪在地上的程榭,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想也没想,几个大步跨进程榭身边,在所有人再次惊愕的目光中,紧挨着程榭,“咚”地一声,也干脆利落地跪了下去,动作甚至比程榭还要沉,还要快。
他挺直脊背,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方鹤轩审视的视线,声音因为奔跑而带着微喘,却清晰坚定:“方爷爷,是我。”
他顿了顿,像是在承担所有责任,“是我先喜欢程榭,撩拨他的。一切起因在我,您要怪,就怪我。”
老爷子:我当然知道,跟你小叔一个德行,净撩拨我家的。
客厅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接二连三的“下跪”给震住了。
这演的是哪出?
苦命鸳鸯互诉衷肠,共赴刑场?
方家是那种会拆散良缘丶动用家法的封建家族吗?!
方鹤轩看着眼前并排跪着的两个挺拔少年,一个是他亏欠的亲孙子,眼圈红红倔强地看着他;一个是老友家的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此刻一脸“要杀要剐冲我来”的凛然。
他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先气还是先笑。
他揉了揉眉心,感觉血压有点升高,又有点莫名的想笑。他挥挥手,语气带着十足的无奈和一丝隐藏极深的纵容:“起来!都给我起来!像什麽话!我们方家的地板是专门给你们跪着玩的是不是?!”
他看向程榭,试图找回一点大家长的威严,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最大的疑问:“乖乖,你……你到底喜欢他什麽?”他指了指君谦,语气里是真的有些纳闷。
程榭没想到爷爷会问这个,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君谦。君谦也正看着他,眼神深邃,里面是毫不掩饰的紧张和专注。
程榭转回头,看着爷爷,非常认真地丶甚至带着点理直气壮地回答:
“因为他喜欢我。”
不是因为对方有多好,多优秀,仅仅是因为“他喜欢我”。这是一种纯粹的,建立在被珍视丶被需要基础上的情感。
“我就不喜欢你吗?”
“爷爷,那不一样啊!”
方鹤轩沉默了。
他看着程榭眼中那份不掺任何杂质的认真和依赖,又看看君谦那副“只要程榭好我怎样都行”的守护姿态,忽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她也是这麽说的。
那些准备好的训诫丶担忧丶规劝,在这一刻,都失去了分量。
“行了行了,都起来吧,别跪着了,看着眼晕。”他对着管家吩咐,“去,给这两个……哼,给他们倒杯热茶,压压惊。”
他又瞪了一眼旁边那些明显失望的亲戚:“都散了吧散了吧,没什麽好看的了!”
亲戚们面面相觑,知道这场“审判”大概率是雷声大雨点小,甚至连雨点都没了,只得讪讪地陆续离开。
程榭和君谦还跪着,有些不确定地看向方鹤轩。
方老爷子没好气地:“怎麽?还等着我亲自扶你们起来?”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劫後馀生的茫然和难以置信的轻松。他们连忙站起身,因为跪得有点久,膝盖都有些发麻,动作不免有些踉跄。
方鹤轩看着他们这狼狈又带着点傻气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意,但很快又板起脸:
“别高兴得太早!这件事……我还要好好想想!你们俩,尤其是你,君谦,”
他指向君谦,“给我注意点影响!别再让人拍到什麽乱七八糟的东西送到我面前!”
“是,方爷爷。”君谦立刻躬身应道,态度恭敬无比。
“知道了,爷爷。”程榭也小声应着,偷偷伸手,碰了碰君谦的手指。
方鹤轩假装没看见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端起管家刚奉上的茶,吹了吹热气,哼了一声:
“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