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丶都是旅人孤身漂泊
夕阳受了夜的嘱托,堆积晚霞的天空逐渐没了色彩,模糊成了暮色。
许翊臻匆忙赶到医院急诊科,看见颜乔松失了神地坐着。他看一眼坐在颜乔松身旁的佟桦,亦是神色凝重,又看一眼乖巧坐着的颜轶潼和忐忑踱步的虎子,气喘吁吁地问:“李泽怎样了?”
虎子看了许翊臻一眼,忙低下头,心虚地说:“呕血。”
许翊臻错愕蹙眉,如坠冰窟,一时不知说点什麽。他呆站了一会儿,才走到颜轶潼身旁蹲下,首先安抚小女孩的情绪:“潼潼,臻表叔先送你回家,好不好呀?”
颜乔松闻言,恍然回神,发现自己考虑不周,害得小女孩紧随他一起担惊受怕了。他侧目看了看满面惶恐的颜轶潼,想说些安慰的话,一时脑子空白,沙哑地说:“送回颜家吧。”
颜轶潼似懂非懂地看向颜乔松,懂事地点点头:“小羡不要不开心,我在家等你来接我,我会乖乖的,拜拜。”
颜乔松微笑点头,突然惭愧,他是个大人,还要小女孩来安慰他的情绪:“拜拜,潼潼记得听曾祖父的话。”
许翊臻交代佟桦照顾好颜乔松,有事第一时间打电话,才牵着颜轶潼离开。他把颜轶潼送回颜家,交到保姆的手上,交代一二,就立刻又往医院赶来。
时间不停逝去,夜色逐渐变得浓墨重彩。很长一段时间里,抢救室门前没有一个人说话,只听见不停歇的脚步声和抢救的呼叫声。
此时,抢救室的大门打开,所有人仿佛见到黎明的曙光,着急上前询问从抢救室走出来的医生:“医生,李泽怎麽样了?”
颜乔松急忙起身,欲去问相同的问题,还未站起,心脏刺痛难耐,致使全身无力,跌坐回椅子上。佟桦已经站了起来,见颜乔松脸色惨白,喘不上气来,忙弯腰去问:“还好吗?”
颜乔松点了点头,表示并无大概,紧紧握着佟桦的手,渴求地说:“替我过去。”
佟桦发现颜乔松的手冰凉,说话的声音在颤抖,她立即在口袋拿出一颗药丸递到颜乔松嘴边,见他吃下,才不放心地点头说:“好。”
医生见一衆人围上来,皱眉说:“病人上消化道出血,出血量大引起血液反流入胃,引起呕血丶休克,还好送来得及时,已经脱离危险,还需留院观察。出血量大若处理不当,可导致死亡,家属必须重视起来,怎麽能让他喝这麽多酒呢!”
酒是属于有故事的人,可以带人短暂逃避现实生活的恶性循环。真正酗酒的人,无疑是善良的,并且还拥有一个悲伤的故事。
这是一个难忘的丶深沉的夜晚。李泽吸着氧,安安静静躺着睡觉,那张脸苍白得像一张白纸,为了吸出胃内积血,还放置了胃管。
许翊臻前半夜接了好几通电话,後半夜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虎子因明天还有事情要忙,得知李泽平安,先一步离开了。薛颖昕暗恋李泽,闻讯赶来,虽不知以什麽身份守在这里,却也舍不得走,一直到零点过後,才回她的医生休息室睡觉,毕竟明天还安排了手术。
颜乔松犹有馀惊地守在病床侧,一夜未眠,佟桦也一直陪着。双方都劝过对方睡觉,可是颜乔松睡不着,佟桦不放心颜乔松独自一人待着,两人就这麽守着李泽。
佟桦从来没有见过颜乔松这种神态,仿佛他在心疼李泽的同时,也在心疼他自己,他在後怕之馀,也理解了为他後怕的人的心态。
清晨,许翊臻靠在椅子上睡觉还没起,佟桦去买早餐。佟桦刚离开不久,李泽就醒了,精神状态很差,脸色还是苍白的。
李泽睁开眼睛,看见坐在床侧的颜乔松脸色惨白难看,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一夜没睡吗?”
颜乔松闻言看向李泽,松了一口气地嘴角微扬,用平静的声音问:“不是说不喝了吗,还是说只是不在我面前喝?”
李泽发出长吁短叹的怪声,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戏谑笑说:“总该轮到你伺候伺候我了。”
颜乔松嗤之以鼻,身体往椅背松懈地靠了过去:“大爷,戒酒吧。我心脏不好,不禁吓。”
李泽点点头,努力以平静的姿态压制内心的不安:“让你们担心了。”
颜乔松有些困了,用一贯平静的声调问:“是他又来找你了吗?”
李泽并没有恼怒颜乔松揣测他的隐私,嬉皮笑脸地说:“让我当枪手,给他儿子设计什麽大厦,说毕竟是亲兄弟,帮一帮弟弟怎麽了?真是搞笑!”
颜乔松无法知道李泽内心所遭受的折磨,心里的忐忑和担忧慢慢转化成对自己的怜悯,因为他和李泽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同一种人:“这是职业操守的问题。”
“现在跑来说亲兄弟亲儿子,他哪儿凉快滚哪儿去,给我恶心吐了。”李泽的一番抱怨,赋予他的安慰十分短暂,接踵而至的,仍然是不依不饶的痛苦和折磨。
颜乔松在李泽的眼神中,看到李泽几天以来一直在进行着自我折磨,劝慰道:“都是旅人孤身漂泊,没什麽理所应当,没有人可以坐享其成。”
李泽叹了叹气,转而微笑着,短暂摆脱心灵的重压,戏谑说:“你我不是风雨同舟吗?”
颜乔松与李泽相视无奈一笑,笑着笑着,愈笑愈放肆。是啊,他们是同一种人,他们风雨同舟啊。
许翊臻听见说话的声音,又听见笑声,睡醒看见颜乔松和李泽正在聊着深沉的话题。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戏谑说:“唉,错过了一场武侠小说才有的吐血大戏,可惜了。”
许翊臻的话,颇有几分讽刺的意味,更是对李泽的身体深深担忧。因为许翊臻的话,谈话突然换了方向,颜乔松起身去倒杯水喝,顺带把药吃了。
李泽望向伸懒腰的许翊臻,随口反驳说:“下次换你来表演表演,我现在给你订好床位。”
许翊臻嗤笑调侃:“不用了,你的酒瘾这麽厉害,留着自己享受吧。”
李泽撑着床面调整睡姿,始终觉得不舒服,直盯着许翊臻,奴役说:“给我调高一下床。明天下午有两个会,我可得请病假了,你给我滚回去上班吧。”
许翊臻无奈摇头,起身调高床位,睥睨说:“别乱动了,瞧你那德行,想逃班也不至于吧。”
佟桦拎着早餐回来,看见李泽已经醒了,正与许翊臻在贫嘴。她轻敲房门,走到沙发坐下说:“我买了早餐,小羡快来吃点,这份是翊臻的,李泽暂时还不能吃东西。”
“好。”颜乔松放下水杯,走到佟桦身旁坐下,接过佟桦递来的那碗皮蛋瘦肉粥,边吃边打着哈欠。他只是一放松下来,就感觉非常累了,头晕乎乎的,胸口疼得厉害,疼痛甚至蔓延到了背部。
李泽懒懒地把头斜靠在床上,深深叹了口气,看着大家吃得有滋有味,也想尝一尝味道,只觉得口干舌燥,却连喝水都被禁止。他见佟桦买早餐回来,仍然不见林雪儿出现,心怀侥幸地问:“这事儿,没告诉雪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