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祝酒轻轻抚摸过那盒子,倒是有些不敢打开,长虞守城的惨烈,一直都在反复鞭笞他的神经,偶尔他就会想起火海里挣扎的焦尸,血海里铺陈的残肢……
“贺今宵,我……”
手背上覆上一只更大,更温暖的手,给了他一些力量,也给他安慰:“没事,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们要做的是帮他们报仇,让死魂安息,不是沉溺悲痛。”
贺今宵轻轻用力,带着李祝酒的手,打开了那个盒子。
将里面的来往信件看了一遍後,李祝酒想把苏常年大卸八块的心又燃起来了,但是他很快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可是这个信件上除了泄露出去的信息以外,没有任何地方提到苏常年,拿着这几封信也不能就说是苏常年写的啊?”
“傻不傻?”贺今宵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扣住他的後颈将人往下按了按:“你看这麽多信件,这几封是不是一样的字迹,这证明这些信出自同一人之手。”
贺今宵指着那几封挑出来的信件道:“眼下我们知道这信来自苏常年,也早就知道苏常年就是通敌叛国的罪人,缺的是能证明他是罪人的证据,而这几封信如果和他的字迹对上呢?”
“万一对不上呢?他万一找人代笔,万一故意变换字迹写给凌云防止东窗事发?”李祝酒觉得这个可能非常大,他有些烦躁去扒拉桌上那堆小山似的奏折,企图立刻就从里面找出一本来核对一下。
但很快就被贺今宵阻止:“这桌上的奏折基本是每天清空的,最差也就是隔日,苏常年都下狱多久了,这里没有他的奏折了。”
这时,拾玉刚好端着茶进来,看那堆折子被翻得像垃圾堆,愁眉苦脸哭着:“哎哟我的祖宗,又找谁的?”
李祝酒正郁闷,冷声道:“去,把从苏常年府上抄家来的他的亲笔书信找些来,还有,最近一段日子的,包括长虞城战事那段日子的,所有苏常年的奏折全部找出来,朕要看。”
拾玉放下茶,整理起那堆乱糟糟的折子,就听贺今宵果断道:“不。”
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到贺今宵身上,李祝酒更疑惑:“为什麽?”
“吩咐下去,找一队陛下亲卫即刻出宫,到各文武大臣家中讨要亲笔书信,再叫十几个识字的宫人,一一对照这些信件和这些大臣近日来上的奏折笔迹,从中找字迹能对上的,声势越大越好,但就是不要说明陛下要做什麽。再秘传虞远进宫,将这件事交给他来彻查。”贺今宵说完,吩咐道:“去办,就现在。”
等人走後,贺今宵看着李祝酒一双懵懂瞪着的眼睛忍不住笑:“我们现在是皇上和大理寺卿府上公子,和长虞一战可以说毫无干系,和苏常年也毫无交集,按照我们的情况来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真相大白之前知道长虞战败的真相背後那个出卖主帅的内鬼是苏常年的,我们没有动机也没有契机去知道这件事并追逐真相。”
这麽一说,李祝酒感觉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我懂了,你的意思是像我说的那样一拿到查证真相的证据就直奔苏常年,目的性太强了,像是抱着答案找问题,很难不让人起疑心,所以就扩大范围闹大声势,等到真相水落石出的时候,装得像是原来如此?竟是苏常年你个狗逼!”
“倒也不笨。”贺今宵评价道。
这件事果真如贺今宵预判的那样,先是弄得满朝文武一阵心惊胆战,各个私下里打探出了什麽事,然後在这样紧张的环境里一直发酵,搞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谁都怕突然大难临头。
在这样的高压环境下,李祝酒上朝顺遂了很多,平日里冲他狗叫的老头减少了大半,就剩下下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走夜路不怕撞鬼的大臣依旧是我行我素。
一连数日,各文武大臣想尽了办法找熟人探听宫中消息,但由于李祝酒下了禁令,没人敢不怕死地朝外吐露半分,时间一长起来,老头们年轻了不少,一时间都快成了孙子!
终于发酵到了高潮,这日朝会,满堂寂静,唯有虞远的声音在下面中气十足地汇报着今日来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诸位大臣屏息以待。
“啓禀陛下,从陆将军杀入敌军主帅营长中搜来的书信和各王公大臣平日书信以及奏折对比,已经确认那与且兰私下通信出卖我军情报的人确为苏常年无疑!”
他一边说,一边将清查来的所有证据通过拾玉的手呈上。
朝堂上更安静了,李祝酒的眼神轻飘飘地从所有人身上扫过,道:“此等害群之马,是怎麽混迹在朝上的?诸位可都是苏常年昔日旧友,”李祝酒将眼神轻飘飘落在杜青云以及其馀周党身上,吓得杜青云两股战战,他才移开眼神落到其他官员身上:“昔日同僚,”最终他将眼神定格在周孺彦身上:“甚至是昔日恩师。”
周孺彦喉头一紧,官袍下的掌心渗出细汗,他行礼道:“啓禀陛下,苏常年是老臣一手提拔起来的,他刚开始的时候也是个认真做事的人,可惜後来利欲熏心开始走上不归路,也怪臣没有教导好他,才让他走了此等歪路!还请陛下裁决!”
“苏府馀衆早已伏法,唯有苏常年一人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如今竟然还能翻出来通敌叛国的罪名,这苏常年当真是令朕大开眼界,此贼子死一千万次,长虞数衆也不能起死回生,满身功勋的顾将军也不会活着回来了!”李祝酒的眼神几乎要将周孺彦洞穿:“不知道身为他的老师,周大人在这些事里扮演了什麽角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