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一刻
典礼结束,已经是临近傍晚,宫里点起一盏盏精巧华美的宫灯,在飞檐斗拱的四角上,曲折蜿蜒的回廊两侧,甚至是後花园中的小池子边上。
太和殿中,雕龙画凤的擎天柱上早已被工匠用红漆和金粉焕然一新,天子主坐两旁,长长的宴席一直摆到宫殿门口,左右各摆了几列,文武大臣落座,绰约宫娥如流云般穿梭期间布菜斟酒,接连不断的食案上摆满珍馐,山珍海味,水陆毕陈,文武群臣于席间宴饮,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笑闹声充斥期间。
李祝酒举杯遥祝:“朕酒量不好,就喝这一杯,诸位爱卿还请尽兴。”
群臣尽皆起立,举起酒杯回应,恭维话说了一箩筐。
李祝酒不想待在这里,但是他是皇帝,跑了不合规矩,只好百无聊赖地扯着贺今宵的衣袖玩儿,他才喝了一杯,竟然已经觉得有点昏沉,这酒量简直离谱,要知道之前在长虞的时候和贺今宵一起喝,还能论坛喝……
他不满:“为什麽这酒这麽来劲?”
贺今宵一边眉毛挑起,看向双颊酡红的人,将那只不安分的手收入袖中,另一手将刚才剥好的葡萄喂到李祝酒嘴边:“大概是因为这是皇家严选吧,下面人不敢怠慢,来,吃颗葡萄。”
倒也不是醉了,就是感觉有点晕,但他其实非常清醒,比如此刻,贺今宵的手触碰到他的唇,他还能感受到那指尖的温度,舌头在卷走葡萄果肉的时候甚至不小心舔舐到了一点残留在贺今宵手指上的汁水的甜腻,李祝酒心跳漏了一拍,拉开了一点距离,眼神胡乱飘。
飘了一会儿,又落回到贺今宵脸上,他能清晰看到这人今天是上了妆的,只是并不浓艳,淡淡的脂粉,衬得肤色更白些,原本唇上涂了口脂,因为一天典礼的磋磨,再加上刚才进食淡了些,唇上有点亮晶晶的残留,略显淡粉色,更是好看。
李祝酒莫名联想到贺今宵进宫的那个晚上,这人穿着喜服,也是那麽好看,两人就隔着红烛对视,然後彼此看进了对方的眼睛里。
他心跳加速,脸颊升温,更觉酒意浓重。
深呼吸两口,李祝酒口干舌燥,随手擡起杯子又猛灌了一口,以为是水,却不想是把贺今宵被子里的酒也喝了个精光,草,这下更晕了,但也只是晕,远远不到醉的程度。
龙袍厚重繁琐,天气还热,再加上今天是贵妃的册封典礼,穿了一天,又热又不舒服,不亚于三十度的热天裹着棉被蹦哒了一整天,等到结束,紧接着又是与群臣宴饮,忙得不可开交,眼下大家各吃各的,李祝酒就想偷溜:“我不是很舒服,想出去吹吹风。”
“我陪你。”贺今宵立刻就要起身,但是被李祝酒摁住:“我去吹吹风就回来,我这衣服太厚了,宴会才开始一会儿,咱俩都走了不太合适,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他是真的很想出去吹吹风,太热了,再加上酒精加持,觉得这身龙袍有千斤之重。
贺今宵仔细看了看李祝酒的样子,确认他没问题才放了人,叮嘱:“带个宫人,别一个人走。”
回应他的,是李祝酒往後摆了摆手,但其实出了门,李祝酒就把这茬给忘了,这皇宫里他已经很熟悉了。
册封大典的繁忙和疲劳,让所有身处这件盛事中心的人都累得不轻,连贺今宵此时也略有疲态,所有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周孺彦身侧,有一个人从夜宴开始就在打量李祝酒。
周承钧在父亲身侧规矩坐了好半天,山珍海味一口没动,光顾着看高台之上的皇帝和贵妃拉拉扯扯了,两人表面端庄,其实小动作多得不行,越看越刺眼。
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酒,脑子也有些晕乎,等到再擡起头,竟然发现刚才还坐在上面的皇帝现在竟然不见了,而贵妃还端坐在上面。
他不禁好奇,皇帝去哪里了?小酌几杯,醉了?
思及此,周承钧起身,跟父亲打了个招呼,也从小门出去。
他沿着距离李祝酒最近的那道门的方向过去,缓慢地在宫中行走,夜宴正酣,笙歌漫漫,衆人都沉浸在欢乐之中,倒显得外面凉快又安静。
周承钧沿着大道一直走,偶尔路过几个掌灯的宫女太监,吹几丝凉风,心情比方才好了很多,而下一刻,他心情更好了。
他找的那个人就在前面不远处缓行,长袍曳地,上缀金龙,一把细腰掐得弱柳扶风,柔软的发丝披散在背上,头上没戴沉重的冕旒,只用一顶金冠束发,衬得身形单薄,夜风再大点能把人吹跑了似的。
夏苗狩猎那次,他第一次正视天子,就被那好颜色蛊了一道,後来闲时想,忙时想,恨不得将人捉了关进笼子,像逗弄宠物一样逗一逗。
但也只是想想。
但想多了,难免有点想付诸行动。
在酒精的衬托之下,周承钧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画面飘了又飘,他看到那拖曳在地上的袍子,看着看着,竟然变成了两截短短的丶齐大腿中部的宽松短裤,跟亵裤似的,有两条笔直修长丶皮肤白皙的长腿从里面伸出来,柔若无骨地靠在床边……
唇角不经意勾起,他心情愉悦地去追那道身影。
一步,两步,三步……
李祝酒往前迈的步子一顿,身後像是有什麽东西压住了自己的衣袍,让原本就沉重的龙袍更加沉重了,扭过头一看,几步之遥的地方,一张有点印象但不是那麽眼熟的脸就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