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沙新王
北戎第一次正式进攻,是在一个深夜发起的,一如当初他们攻下渠州城那般猝不及防。
李祝酒正窝在贺今宵怀里熟睡,忽听一阵吵嚷,拾玉从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连礼仪举止都顾不得,慌乱到了榻前一个劲磕头。
“陛下!哎哟,不好了!不好了,北戎人进攻了!果真集结了大部队正猛攻正门,周公子和刘总兵正在前方拼死抵抗!”
李祝酒猛地坐起,喉结滚动,慌乱下了床,来不及披衣就要往外走,贺今宵赶紧起身拿了件衣服给他披上:“你忘了,满朝大臣要你安安稳稳在这宫里坐着,不要出去伤了,有你在,孜须才在,大家的主心骨才在,我知道你着急,但是眼下你出去不仅什麽也做不了,还会让各位大臣担心。”
本来李祝酒脚步不停,这最後一句话像是定身术一样死死拽住他,与此同时,拾玉扑倒在地,一把抱住了李祝酒的大腿:“哎哟我的祖宗,奴才有罪,刚才是慌了神了来跟您汇报情况,您可不能出去啊!”
四喜也匆匆忙忙跑了进来,稚嫩的脸上全是担忧:“陛下,歇着吧。”
李祝酒拔萝卜似的抽自己的腿:“行了行了,先放开我。”
抽出腿,他才屋中走来走去,看着贺今宵一脸担心,看着四喜和拾玉战战兢兢,烦躁地挠了几把散乱的长发:“好了,都去休息,别围着我转,我不瞎走动,我就在这屋内转转。”
四喜和拾玉对视一眼,双双看向贺今宵,终于得了後者一句:“放心,有我在。”两人才乖乖出了门去,也没走远,就在门边守着。
屋内安静下来,可气氛还是凝重,李祝酒走了两步也觉得没意思,坐下来一言不发。
他的子民在城里胆战心惊,他的臣子在外面浴血奋战,而他在雕栏玉砌的皇宫里高床软枕。这让他怎麽睡得着?
“啊啊啊啊啊啊贺今宵,我他妈的不想当皇帝!”李祝酒倒在床上开始蛄蛹,这个破皇帝真他娘的太难当了!
贺今宵也在一边坐下,他轻轻揽过李祝酒的肩膀,把人摁在怀里抚摸头顶,安慰道:“放宽心,我们一定会守住的,且兰没能再进一步,想来孜须很快就能再出一个顶天立地的陆小将军,我们守着皇城,等陆小将军回来就好了。”
话虽如此,可眼下,隔着那麽远,那麽厚的宫墙,李祝酒都能隐约听到午门的厮杀声,从窗户瞥见那照亮夜空的火光。
他们真的可以守住皇城吗?真的可以等到有人来援吗?
李祝酒只怕陆靖平初出茅庐在西南自顾不暇,张寅虎多日没信怕是在北方早已遇难。
外边的战火一直烧到了天将明,哀嚎和痛哭才渐渐小声些,李祝酒熬了大半晚上,眼睛酸涩,头脑发胀,贺今宵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几乎是对坐了一宿。
过了那一阵抓心挠肝的煎熬,李祝酒才清醒许多,猛一拍脑袋:“矮冬瓜!”
昨日夜里北戎进攻激烈,皇宫几乎全然被包围在战火中央,不过有一堵人墙稍稍隔绝,矮冬瓜还那麽小,张太妃也不过一介女流,母子俩只怕是吓坏了。
二人简单收拾好,一道往张太妃寝宫去了,殿门紧闭,只有两个小太监在门口一把鼻涕一把泪,也是吓得不轻,见了皇帝,更是两股战战软倒在地行礼。
“行了,都起来吧,小王爷如何?可有吓着?”李祝酒示意二人起来,一边询问情况。
一个小太监回着话:“回陛下,王爷还算镇定,倒是太妃娘娘吓坏了,昨儿个夜里起来关了门不许我等进去伺候。”
“敲门。”贺今宵冲那门擡了擡下巴示意太监照做。
一直敲了好半晌,才有宫女怯怯地打开门缝探出一头:“何事?”
“还不赶紧打开!你瞧瞧谁来了!”太监嘴上埋怨,心里也在怒骂没眼力见,天子都到跟前了还问问问!
那宫女吓得不轻,行了礼带着人往里走,李祝酒转过屏风,就见张太妃头发蓬乱,用一床薄被裹着小王爷缩在床角瑟瑟发抖,嘴里还念叨着什麽。
“朕来瞧瞧太妃和小王爷,昨夜炮火齐鸣,皇嫂可还好?”李祝酒隔着一个适当的距离发问,床上的女人才擡起头,一双眼睛布满红血丝,将怀中人搂得更紧:“陛下,陛下怎麽来了。”
“陛下担心小王爷,所以过来看看,太妃娘娘不必紧张。”贺今宵见状也安慰,但是张太妃明显是吓坏了,任二人站了半天也没多少反应。
反倒是矮冬瓜,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盯着他们二人,一副明显很想说话又不愿惹母亲不高兴的样子。
那日之後,皇城就此陷入困境,北戎人越挫越勇,东南西北四个门换着方式换着时间换着队形展开进攻,各种方法试了无数,各种辱骂闻所未闻。
城中人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和破口大骂,到後来渐渐都已经麻木了,只是一味做好自己的事情,不给己方增加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