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牢房,周承钧背靠着墙,将这个蠢女人和自家老爹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嘴角勾起一抹笑:“呵,机会来了啊。”
他耐心地听着隔壁两人的不算争吵的争吵,懒洋洋地曲起一条腿,等着这二人的後文,他也挺想知道的,自家老爹什麽都准备好了只差临门一脚,怎麽会反水?
“不为什麽,大概……”又沉默了一阵後,才听周孺彦苍老的声音继续道:“人到了这个年纪,看着身边即将死去的人,总是会想起一些年少时光吧。”
那也许是以愚笨着称的张太妃第一次聪明,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一只手穿过间隙伸进牢里,恨不得隔空戳死这个道貌岸然的人。
她又怒又怨,指着周孺彦狂嘲:“你任凭苏常年哄他求仙问道寻长生的时候没想到曾经,纵着苏常年通敌卖国害死孜须数十年唯一一个能压制北戎的顾将军的时候没想到曾经,跟本宫合谋篡改遗诏的时候没想到曾经,临门一脚了你开始怀念你的少年时光了?”
常年期许,一朝落空,再无法追回的遗憾和愤恨,让张氏装若疯狂,她道:“那你的少年时光真廉价,只能在你良心快崩断的时候给你一瞬的悬崖勒马。”
一时间,竟没有人再说话。
周承钧听完,漫不经心往隔壁看了一眼,他觉得自己老爹没有说谎。
他曾听闻,先帝少年时,曾和父亲以挚交好友相称,那时先帝还是太子,父亲也只是太子伴读,父亲年长几岁,醉心学问,二人常在论文一事上你来我往,尽兴博弈,後来太子成了皇上,伴读也入朝为官,关系渐渐疏远,皇上猜忌,臣子提防……
最後的最後,也许天子因时日无多,无人可托,只好拜托曾经挚友,照拂愚弟,辅佐新帝。
而最後的最後,小心了半辈子的臣子看着只剩半口气的先帝,也曾忆当年,吟诗作赋,亲密无间。
无人得知,先帝为何不将皇位传于亲子。
一阵沉默中,一道清隽的声音插了进来,化去这尴尬。
“太妃娘娘就是将我父亲嘲个死去活来,他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小王爷成不了皇帝,您也做不得那最尊贵的女子。”
张氏本来都已经偃旗息鼓,闻言又生薄怒:“还当你如今是什麽世家公子吗?敢这般对本宫说话!”
“娘娘息怒啊,我若是说,我可以帮您力挽狂澜,将这个错失的皇位拱手奉上,不知您可有意向与我合作?”
周孺彦闻言睁眼,冲隔墙的儿子低斥:“你在胡说八道什麽!”
而张太妃先是一愣,随即来了兴趣:“小子,你知道你在说什麽吗?本宫没什麽雄才大略不假,但你当真以为三两句话就能骗得我和你合作?你连从这里出去都做不到,配谈合作吗?”
周承钧不慌不慌,掸了掸身上的灰和草,起身:“我自有办法,娘娘只说谈与不谈。”
家被抄的那日,他便猜到这个蠢女人会有此一嘲,也算好了这是最後一个保他家的机会,至少保他父亲一条命。
而隔墙的周孺彦见此情形,也终于回忆起那日慌乱和悔恨中儿子的那一句“你该庆幸你曾经勾结过张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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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石破天惊的一箭终究是没能取走张寅虎的命,但却因此失了一只右眼,成了个独眼龙。
北戎之境,一片荒草地,其上草草搭了几个棚子,生了几堆火,几只锅子叽里咕噜煮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看得士兵们倒胃口。
不远处,更倒霉的玩意儿还穿着破破烂烂的漏风铠甲正在站岗放哨,那军靴早就因为多日征战奔走,鞋底要掉不掉,指头要露不露,害羞带怯一如主人心情。
风略大,刮起来时像谁啪啪给了几个大耳刮子,一士兵捂着脸呜呜哭:“想回家,想我爹娘了,这劳什子破仗,不想打了!”
另一人附和:“少说这些丧气话,叫将军听见了弄死你丫的!”
“弄死我也不想打了,呜呜呜,这几天东跑西跑,东躲西藏,被那个变态追着都要跑断腿了!这要是给阿勒堡擒住,咱们这几个给他和手下塞牙缝都不够。”
说起这个,几个士兵都是一阵恶寒,因为这话说到点子上了,那个阿勒堡……传说可是会吃战俘的啊。
呼呼的耳刮子风里,一道声音斜插进来:“胡说什麽!再说这麽消极的话信不信军法处置,将军顶着个血窟窿还没叫唤呢,你们倒是先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