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吗?当然是恨的。恨他的暴戾,恨他的不负责任,恨他毁掉自己的人生。可是,为什么心口还是会传来一阵阵细微的、难以忽略的抽痛?是因为那点可怜的血缘纽带?还是因为……从此以后,在这世上,他真的再无血脉至亲了?葬礼流程草草结束,人们象征性地安慰几句便迅速散去,仿佛生怕沾染上什么晦气。最后只剩下卫莱和连景,还有那座新立的、光秃秃的墓碑。天空阴沉下来,飘起了冰冷的雨丝。卫莱缓缓走上前,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他也浑然不觉。他蹲下身,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墓碑上刻着的那个名字——卫东。“爸……”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你到底……有没有哪怕一秒钟,爱过我?有没有……后悔过?有没有……觉得对不起我?”回答他的,只有风吹过墓园的呜咽和淅淅沥沥的雨声。巨大的委屈和孤寂感将他吞没。他不是在寻求答案,他知道永远得不到答案。他只是在向这个给予他生命却也带给他无尽痛苦的男人,做最后的质问。眼泪无声地滑落,混着冰凉的雨水。一把黑色的伞无声地撑开,隔绝了凄风冷雨。一件带着体温和熟悉气息的外套披在了他颤抖的肩上。连景蹲了下来,与他平视,目光深沉而温柔。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揩去他脸上的泪水和雨水。连景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雨幕,稳稳地落进卫莱心里,“没关系,卫莱。以后的路,我陪你走。你缺失的,我来补给你。”他顿了顿,看着卫莱的眼睛,无比郑重地承诺:“以后,我来爱你。”卫莱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连景。他的眼神那么坚定,那么温柔,像一座巍峨的山,瞬间驱散了他所有的惶惑不安。那一刻,卫莱仿佛听见心里那根紧绷了二十多年的弦,轻轻一声,断了。不是崩溃,而是释然。他终于可以彻底告别那个渴望父爱而不得的、卑微的自己了。因为他拥有了更真实、更厚重的爱。他反手紧紧回握住连景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父亲的后事处理得很快。那个男人几乎没留下什么值得称道的东西,只有一些零碎的债务和一堆烂摊子。连景默默地帮他处理干净,没有让这些琐事再烦扰他分毫。回程的车上,卫莱看着身边专注开车的连景。心里那种饱胀的感激和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想起连景的告白,想起自己的犹豫和退缩,想起在一起后,一直是连景在包容、引导、保护他。他欠连景一个正式的告白。一个念头破土而出,迅速变得清晰而坚定。他要给连景一个告白。这个念头像阳光一样驱散了他心底最后的阴霾。他偷偷地开始策划,联系张小乐,瞒着连景,寻找合适的场地,反复练习要说的话。一个月后,在一个被精心布置过的浪漫餐厅包厢里,灯光柔和,音乐悠扬。雅音厅的全体成员都在场,脸上带着笑容,看着今天明显经过精心打扮、神情紧张的卫莱,以及被张小乐以“厅内紧急会议”为由骗来、此刻还有些茫然的连景。卫莱深吸一口气,走到连景面前,心脏跳得如同擂鼓。他从身后拿出一小束优雅的白色郁金香。在众人鼓励的注视下,卫莱看着连景惊讶的眼眸,鼓足勇气,坚定地开口:“景哥,遇见你之前,我自卑,贪婪,每天活的浑浑噩噩,抓住一点利益就像抓住救命稻草。我甚至……是带着不纯的目的进入雅音。”“是你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教我唱歌,给我勇气。你让我知道,我值得被爱,也值得去爱。”“我可能还是不够好,有时候会犯傻,会给你添麻烦……但是,我对你的喜欢是真的,想和你一直在一起的心也是真的。”“所以……景哥,”他举起花,脸颊红透,眼神却亮得惊人,“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让我以后也能照顾你,陪伴你,像你对我那样,好不好?”他说完,屏住呼吸,期待又忐忑地看着连景。整个包厢安静下来。连景看着眼前的青年,看着他眼中的真诚和毫无保留的爱意,心底软成一片。他接过那束郁金香,然后一把握住卫莱的手,将他拉进怀里。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和宠溺,“当然好。”卫莱立刻用力回抱住他,把发烫的脸埋进他的胸口。厅员们爆发出欢呼和掌声,谢萧萧鬼叫起来,潘科甚至偷偷抹了下眼角。连景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低下头,温柔地吻住了卫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