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一点半,晏延去帐篷里化作大雁,已经预先热身去了。
商晞见傅从宵还没化形,特意说:“你站在这,等我一下。”
他钻进了帐篷里,不出片刻变作夜莺,叼着什麽小东西飞了出来。
露营地光源有限,傅从宵第一眼没看清楚。
小夜莺飞到他身旁的野餐桌上,含糊地叫了一声。
少年俯身接过礼物,发现是一个发光吊坠。
商和平坐在旁边烤着野韭菜,笑道:“这是小晞特意要买的。”
“据说这个夜光灯效果很好,隔很远都能看到。”
傅从宵不知道为什麽,鼻头有点发酸。
他觉得自己不该有这麽柔软的情感,但这玩意来了控制不住。
他低着头,看着小夜莺冲着他叫了两声,似在催促。
于是按亮夜灯,把吊坠缓缓地戴在小鸟纤细的脖颈上。
傅从宵一边帮夜莺调整好吊坠的松紧带,一面不作声地想,他曾经有过很多次,阴暗又贪婪的妄念。
朋友也好,恋人也好,同学也罢。
他依赖商晞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这一份依赖,在某些时候从幽暗面里滋生出许多藤蔓,看起来肮脏又多刺。
他不喜欢听见商晞提到别人的名字,会带着故意用蛇尾紧缚小鸟。
哪怕被圈得压得透不过气了,商晞都从未想过要逃开,偶尔不高兴地啄两下,甚至就这麽睡去。
可是现在,可是……
商晞在为他戴上颈环。
哪怕他们都明白,这已经不是什麽好的象征,没有人想在已有的拘束上多加一重拘束。
小鸟显然没有想那麽多。
它很满意自己闪闪发光的漂亮项链,绕着爸妈和好朋友飞了两圈以後,试探着往更高处飞去。
郊野的光源很暗,夜色浓稠如墨,而它便如同荧蓝色的彗星,灵动又自由。
商和平记得儿子之前的嘱托,听到短叫两声以後就立刻用双手扩成喇叭,高声喊:“看得到——儿子——这灯买了不亏啊!!”
远方的小蓝点又啾啾啾三声。
罗素荷也跟着大声喊:“爸妈会给你拍照的!!你放心飞啊!!!”
傅从宵靠着桌子,不自觉地看向夫妇两。
两个成年人大喊完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相视而笑,又尝到了乐子,在无人的深山里继续大喊。
“我也好想当个鸟啊——早高峰真是受不了了——”
“我当蛇的话会不会就没有啤酒肚了——孩他妈你说是不是——”
季风拂来时,候鸟们如同潮汐般掠过夜色。
孤雁与夜莺一并飞向它们,终于迎向血脉深处最原始的呼唤。
此刻,在寂静的夜里,无数鸟群都此起彼伏地鸣叫起来。
山中的原住民在疑问交谈,天上的旅客在遥遥致意。
仿佛流星雨的降临,是一批又一批的鸟群经过此地,在月色里聚散来去。
有鸟群落入水田间,捕食鱼虾螺蛳,借此短憩。
也有鸟群一路长飞,不肯离开长风的借力。
夫妇仰头拍照时,忽然觉得人生的存在也不过一瞬。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不过是万千自然里的短暂片刻。
人终归是属于自然的,也终归是属于繁星的。
傅从宵一开始是仰头看,後来索性躺进草野里,望着天空中忽隐忽现的那颗小蓝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