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79劫後
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街道短暂的死寂。
“进去!”李砚青声音颤抖,他将手机猛地塞进梁野僵直的手中,“用我的打120!”梁野似乎仍沉浸在刚才的失控中,心神俱震,手机险些滑落。
李砚青眼疾手快地夺过他另一只手里紧握的残破瓶颈,迅速用身上的黑围裙反复用力擦拭,试图抹去所有属于梁野的指纹。他动作急促,手指同样不受控制地发抖。见梁野还怔在原地,面色惨白,李砚青厉声喝道,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我他妈让你进去!别出来,外面我来处理!”
梁野直挺挺地转身,机械地走进了狭小的储物间。拨通急救电话後,恐慌与後怕充斥着他,他无力地蹲下,双手插入发间,用力揪扯着。李云富满头是血丶不省人事的模样,如同烙印般刻在眼前,挥之不去。
门外,李砚青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他深知街对面那家24小时便利店老板有可能目睹了全过程,还报了警。他快步返回店内取出平日的备用现金,借着与老板平日往来的几分薄面,在警车与救护车抵达前,他争分夺秒地与对方交涉,塞过去厚厚一叠钞票,低声而急切地恳求,统一口径,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就说是父子争执,他失手砸伤了父亲。
警灯闪烁,120的担架也同时到达。李砚青在混乱中,毫不犹豫地将储物间的门从外面反锁,隔着薄薄的门板,他用一种梁野从未听过的丶冰冷至极的语气警告:“别再插手,如果你现在出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门内的梁野,听着外面纷沓的脚步声和询问声,头埋得更低了,喉间发出一声沉闷的丶带着哽咽的“嗯”。
李云富被紧急送往医院,李砚青则被带去警局录口供。他一口咬定是家人之间引发的冲突,强调父亲长期赌博丶屡教不改,此次更是上门威胁索要钱财,争执中持瓶行凶,他抢夺之下属于正当防卫。鉴于李云富的前科和李砚青滴水不漏的证词,加上“受害者”家属不予追究,此事最终被定性为家庭纠纷,不了了之。
从警局出来的那一刻,李砚青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寒风吹在他脸上,所有的惊慌失措仿佛瞬间蒸发——只要不牵扯到梁野,他就能安心。
他随後赶回医院,沉默地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灯光冷白,映得他脸色愈发苍白。直到医生出来告知,李云富手术顺利,未伤及头骨,但康复期间可能出现脑震荡後遗症,暂无生命危险,李砚青一直悬着的心才真正落回实处。他恨这个父亲,恨他带来的无数痛苦与债务,但那终究是一条人命,罪不至死。他甚至可悲地想,如果李云富安分守己,不来打扰,他或许愿意祝他无病无痛,安享晚年,甚至在某一天放下心结,喊他一声“爸”。
可命运弄人,偏偏走到了这一步。
安顿好住院事宜,李砚青没有立刻离开。他在医院吸烟区的角落里,一根接一根地抽完了半包烟,尼古丁也无法抚平内心的波澜,直到指尖被熏得微黄,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返回小店。
储物间内,梁野依旧维持着抱头蹲坐的姿势,心乱如麻。门外钥匙转动的声音让他猛地一震,门刚开一条缝,他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将李砚青死死箍进怀里,双臂用力到发抖,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若是真闹出了人命,他该如何面对李砚青?他差点就毁了他们来之不易的一切。
李砚青任由他抱着,擡手一下下轻拍着他宽厚却仍在颤抖的背脊,安慰道:“没事了,我都处理好了。记住,这是家丑,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梁野把脸埋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他们没为难你吧?我丶我刚才快疯了……我怕你再也回不来了……”
“他来找我要钱,我不给,他就拿酒瓶砸我,我抢过来,不小心砸到了他头上。事情就是这样,是家事,与你无关。”李砚青平静地重复着编好的说辞。
“你把事儿都揽到自己身上了?!”梁野猛地擡头,眼眶泛红。
李砚青扯出一个疲惫的苦笑:“不然呢?看着你被拘留?留下案底?我爸在或不在,我的日子都得过。但你不一样,梁野,”他直视着梁野的眼睛,“你想过没有,要是你出不来了,我还怎麽过?”
“对不起,是我下手没轻没重……”梁野的声音充满懊悔,“以前债主打我,你爸骂我,我都忍了。可我唯独看不得你受委屈,谁他妈敢动你,我就……”那股熟悉的暴戾似乎又要擡头,却在对上李砚青平静无波的眼神时,偃旗息鼓。
“你这脾气,真的得改改了。”李砚青轻轻推开他,转身走向浴室,“我去洗澡。”
梁野站在原地,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淅沥水声,神情复杂。他知道,李砚青用他那看似单薄的肩膀,为他扛下了一场可能颠覆他们生活的风暴。
第二天,“山野”门口挂上了“休店一周”的牌子。从开店至今,李砚青几乎未曾停歇,如今父亲的事压垮了他强撑的精力。他需要时间,需要空间,来消化这一连串的变故,安抚内心看不见的伤口。
梁野本想带他回农场散心,但李云富还在医院,需要不时探视,所以李砚青拒绝了,选择留在逼仄的小店里。
这一周,李砚青几乎足不出户。梁野寸步不离地守着,变着花样给他做一日三餐。然而,语言变得苍白,积攒的压力与劫後馀生的复杂心绪,似乎只能通过最原始的方式寻求慰藉。李砚青变得异常主动,甚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劲儿。这让梁野感到陌生,却又心疼地理解——这或许是他唯一能找到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