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迪的目光落在那张素净的名片上,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重重擂动了一下,像一面沉寂已久的鼓被骤然敲响。中医?脑部瘀滞?
这几个字眼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在他早已绝望的心湖里,激起了巨大涟漪。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带着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接过了那张薄薄的名片。
“谢…谢谢邵先生!”席迪的声音有些发紧,他紧紧捏着那张名片,仿佛捏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就在这一片近乎凝滞的、被微弱希望笼罩的寂静中,一直安静得像一尊漂亮木偶的霍天,忽然动了。
他毫无预兆地伸出空着的那只手,不是去够桌上的点心,也不是像往常一样只是更紧地攥住席迪的衣角。
冰凉、微微汗湿的指尖,笨拙地、却异常执拗地覆盖在了席迪的手背上。
“……席迪……”一个极其轻微、几乎被湖畔的风声淹没的音节,断断续续地、极其艰难地从他干涩的唇间挤了出来。
“怎么了霍天哥?”
霍天没有理会他的回答,他眉头紧紧锁起,形成一个痛苦的川字。
“……疼……”又一个音节,比前一个更加微弱,带着一种溺水者般的无助和真实的痛楚,艰难地挤了出来。这次,他空着的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抬起来,笨拙地、虚虚地按向自己左侧太阳穴的位置。
没等席迪反应,邵阳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落在霍天按着太阳穴的手指上,又飞快地扫过他痛苦蹙起的眉心。那素来平静温和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凝重的神色。
他没有说话,只是迅速站起身,一步跨到霍天身边。动作快而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医者的权威。
席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感觉到霍天盖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骤然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
邵阳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指腹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感,精准地搭在了霍天左手腕的寸关尺三处脉搏上。他的指尖微凉,触感却异常沉稳有力。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这三根手指上,在霍天紊乱的脉息中探寻,所有喧嚣都在这一刻褪去,世界只剩下邵阳指尖下那微弱却牵动人心的搏动。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席迪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轰鸣声,每一次跳动都沉重地撞击着肋骨。
他紧紧盯着邵阳的脸,试图从那专注而凝重的神情中捕捉到一丝讯息。席明宇也紧张地站了起来,手无意识地按在桌沿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邵阳的眉头越蹙越紧,搭在霍天腕上的手指,指腹的力道似乎也悄然加重了些许,像是在更深入地探触那无形的阻滞。
终于,大约过了漫长的一分钟,或许只有十几秒,邵阳缓缓收回了搭脉的手。他抬起眼,视线越过霍天,直直地迎上席迪那交织着巨大希冀与恐惧、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目光。
邵阳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席迪早已掀起惊涛骇浪的心湖里,激荡起更深更远的回响:
“脉象滞涩,如刀刮竹,主瘀阻。”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带着一种洞察真相的穿透力,“他脑部深处,仍有淤血未散,而且位置险要,正是压迫关窍的所在。”
“二哥夫”这么厉害,“傻天”全靠你了!
酒店厚重的窗帘隔绝了窗外瑞士的漫天风雪,室内暖意融融,席迪的手却一片冰凉。
邵阳从随行的行李箱深处取出一个墨绿色的丝绒盒子,盒盖开启时毫无声息,露出里面一个样式古朴的皮质小包。他解开皮包上缠绕的细绳,轻轻展开——里面静静躺着的,是排列整齐、长短粗细各异的银针,针尖在灯光下折射出幽微的寒光。
坐在沙发另一端的席明宇,目光触及那摊开的针包时,身体不易察觉地瑟缩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那是一种源于骨髓深处的、近乎本能的畏惧,邵阳对此似乎毫无所觉,只专注于从随身的医药箱中取出酒精棉片,动作沉稳而精准,一遍遍擦拭着每一根针身,消毒的酒精气味在暖意弥漫的房间里弥漫开来,带着一丝凛冽的清醒。
“霍天哥,听话,邵阳哥要开始了。”席迪的声音带着强撑的镇定,双臂环抱住霍天紧绷的身体,试图传递一些力量。
霍天却猛地挣扎起来,像一头负伤的困兽,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小迪…不行…针太痛了…”他像寻求最后庇护般回身死死抱住席迪,泪水滚烫地洇湿了他肩头的衣料,“小迪,我的头…要炸开了…”那声音里是濒临崩溃的绝望。
席迪强忍着喉头的哽咽,将他抱得更紧,下颌抵在他汗湿的额角,一遍遍低语:“忍一忍,霍天哥,再忍一忍…为了我,为了以后,忍过去就好了…”他感到自己的心脏也仿佛被那无形的剧痛攥紧,每一次跳动都牵扯出尖锐的酸楚。
邵阳凝神静气,指尖捻起一根细如毫芒的银针,眼神锐利如鹰隼,精准地捕捉到霍天头顶的百会穴。针尖刺破皮肤,带着微不可察的阻力,缓缓捻入。
霍天身体骤然僵直,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被死死堵在喉咙里,额头瞬间青筋暴起,冷汗如浆涌出。
席迪的心被这景象狠狠撕扯着,只能更用力地抱紧他,席明宇悄然别过脸去,不忍再看,手指下意识地蜷紧了身下的沙发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