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然会抓我的学习。在书房里,他看他的医学文献或者处理公司邮件(他并未完全放下家族事务),我则对着厚厚的考研资料抓耳挠腮。遇到实在啃不动的难题,蹭到他身边,他总会放下手头的事,耐心地给我讲解,思路清晰,深入浅出,比任何名师都有效。只是,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严格设定目标、频繁抽查,甚至当我明显走神或者烦躁时,他会合上我的书,揉揉我的头发说:“累了就休息会儿,不急。”
他也开始拉着我一起去社区的高级健身房。我对撸铁兴趣缺缺,更喜欢在跑步机上出出汗或者玩玩器械。而他,则专注于力量训练,尤其是……深蹲。看着他穿着紧身运动背心,扛着沉重的杠铃,在深蹲架前一次次标准地蹲下、站起,汗水沿着贲张的肌肉线条滑落,那画面充满了原始的、极具侵略性的力量美。然而,我很快就发现了规律——每次他疯狂练完腿,尤其是深蹲日之后,晚上遭殃的必然是我!他那仿佛用不完的精力,在夜深人静时会彻底转化为另一种形式的“高强度运动”,变着花样地“折腾”我,非要把我折腾到筋疲力尽、哭着求饶才肯罢休。以至于后来,一看到他换上健身服准备去练腿,我就下意识地腿软想逃。
晚上,如果都没什么事,我们会一起窝在客厅宽大的沙发里,用投影看一部电影。有时是刺激的大片,有时是温馨的文艺片。我靠在他怀里,他的手臂环着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我的头发。看到有趣的情节,我们会一起笑;看到感人的地方,我会偷偷抹眼泪,他会笑话我,然后把我搂得更紧。电影结束,我们会分享各自医院里的趣事。当然,主要是我在说,吐槽某个难缠的病人,抱怨某个龟毛的护士长,或者八卦一下科室里新来的漂亮实习生。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评一两句,嘴角带着纵容的笑意。他的世界似乎离我很远,充满了我不懂的商业博弈和顶尖医学领域的风云,但他愿意听我这些琐碎的、甚至有些无聊的抱怨。
这些时刻,温馨、平淡,带着人间烟火的气息。它让我恍惚觉得,我们真的过上了那种“普通情侣”的夫夫生活,褪去了顶级豪门的浮华,只剩下柴米油盐和相互依偎的温暖。
然而,这种“普通”的表象下,我心底深处那丝不安和迷茫,从未真正消散。夜劲枭的沉默妥协,这套写着我名字却处处是他痕迹的“爱的小屋”,还有他眼中偶尔闪过的、我看不懂的深沉……都像暗流一样,在平静的水面下涌动。我知道,这看似安稳的实习生活,不过是我们关系进入新阶段的一个序幕。更大的挑战和未知的风雨,或许正在前方等着我们。而我那点可笑的、想要“靠自己”的决心,在这个男人为我精心编织的、温柔又霸道的网里,又能坚持多久?
秘密
实习生活的齿轮在忙碌与错位中缓缓转动。在西城三院的日子,像被调成了075倍速。病种单一,节奏平缓,带教老师大多是经验丰富但已无太多激情的“老油条”,指导点到即止。更多的时候,我像个高级护工,量血压、测体温、写写病程记录,或者被护士长指使着跑腿。与我设想中“靠自己闯出一片天”的热血沸腾相去甚远,只剩下日复一日的平淡,甚至……有些无聊。
而夜劲枭的世界,依旧在以光速运转。市中心医院顶尖的急诊外科,如同一个永不疲倦的战场。他值大夜班是家常便饭,有时连续几十个小时高强度手术下来,回家时眼底带着明显的血丝,下巴冒出青茬,周身萦绕着浓重的疲惫和消毒水混合的气息。他会先去冲个澡,然后一头栽进主卧的大床,连句话都懒得说,瞬间陷入沉睡。
看着他沉睡中依旧紧锁的眉头,我那些关于“今天又给一个高血压老大爷量了五次血压”的吐槽,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墙。他在墙的那边,经历着我无法想象的血与火、生与死;我在墙的这边,重复着琐碎而平庸的日常。他那句“管好你自己”言犹在耳,像一道无形的禁令,让我不敢轻易去触碰他的疲惫,也不敢过多分享自己乏善可陈的见闻。
家,这个“爱的小屋”,渐渐成了我们短暂休憩的驿站,一个错时睡眠、补充能量的地方。那些一起做饭、散步、看电影的温馨时刻,在繁忙且错开的排班表前,变得奢侈而稀少。偶尔两人都在家清醒着,空气里也弥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沉默,生怕一个话题就戳破那层努力维持的平静。
就在这种沉闷的、带着点各自为营意味的氛围里,陆龙翔要出国的消息,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
消息是沐言风在宿舍群里发的。陆龙翔这小子,不声不响就拿到了国外顶尖商学院的全奖offer,走得匆忙,下周一的飞机。
“靠!陆狗子牛逼啊!闷声发大财!”沐言风在群里刷屏。
“陆龙翔出来挨打!这么大的事现在才说?”
“所有人周一下午三点,机场送行,一个都不能少!谁不来谁是狗!”陆龙翔终于冒泡,语气还是那副欠揍的张扬。
我握着手机,心里有些复杂。陆龙翔也要走了。那个咋咋呼呼、总能在枯燥校园生活里搅起波澜的家伙。大学一起逃课打游戏、一起被夜劲枭抓包罚抄、一起在宿舍里吹牛打屁的日子,像蒙太奇般闪过脑海。如今,沐言风一头扎进实验室准备直博,陆龙翔远渡重洋,夜劲枭和我困在各自的实习轨道里,渐行渐远……一种名为“青春散场”的淡淡感伤,悄然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