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排队的下一家媒体立刻上前。
老毛将她拽到一旁,重重呼出一口气,“总算没出差错。”
内容自然比不得精心准备,可吴花果也不是第一天扛混采的小白,话筒拿下来斤两心中已有数。她问老毛,“画面怎麽样?”
“挺好。”老毛一边收器材一边说道,“不是,你踮什麽脚啊?早让人家低一截不得了?”
他们刚刚都在紧绷状态,全然忘记可以和采访对象协商画面问题。可显然钟世对此并不陌生,否则也不会在采访中途将自身高度落下来。
尤其是,他在她几乎撑不住时做出此举。
像熟人间开的玩笑,又像故意整蛊她。
老毛提上机器开路,“我先去媒体区弄片子,你赶紧给雯子打个电话。”
吴花果点头,朝旁边走几步避开人群。电话刚一接通虎狼之词响彻听筒。在无数个“疼疼”“别动”“啊”“轻点轻点我第一次”之中,吴花果准确地识别出她的账户名和密码,轻飘飘留下一句“Enjoy”。手机客户端登录频道後台,稿子马楚雯已基本写完。略过大段前文背景,补齐比赛结果等关键信息,吴花果打开手机录音软件——这是职业习惯,为保证内容发布准确混采内容一定会同步录音。她手下飞快将声音变成文字,又做过一遍全篇校对,最後点击“发布”。
互联网时代,速度决定点击率,点击率决定价值。
大功告成。
擡头看向采访区,背景广告牌已经被移走,钟世被工作人员拥簇着正从球员通道离开。吴花果稍作沉思,做出一个决定——她将胸牌翻个面,装成教练组的人大咧咧混进前方团队,昂头挺胸蒙混过关。
人群逐渐散开,球员休息室只剩钟世一人。他摘下帽子随意拢拢被汗水浸透的头发,从包里翻出随身水杯痛饮几口,拧紧盖子放回原处,再次将帽子带上。一件事做久了就会形成习惯,打球是,帽子也是。正在他想着如何将第一名再次变成习惯时,休息室里闯入不速之客。
钟世擡手向上推推帽檐,“还有问题?”
吴花果僵硬地说声“嗨”,摇头,继而又点头。她走近,在确认过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之後开口问道,“我是不是见过你?不不,你是不是见过我?”
坦白而言,追来此处目的二分私八分工。于私而言,她的确觉得钟世眼熟,但作为体育记者,职业生涯里接触过的运动员数不胜数,她却也记不清从前是否与对方有过交集,若真有过寒暄几句总是好的;于公而言,钟世资料全网几乎全无且此次赛事首次进入公衆视野,场下聊天虽不能作为采访内容但总归也算互留印象,日後对方混出名堂,最赛事与之大小有个慧眼识珠的情分在,这点职业敏感度吴花果还是有的。
哈,这样算来小吴记实则全权为公司,大局观旗帜飘扬不倒。
钟世眯起眼睛,认真打量起面前的人。自来卷扎起丸子头,圆脸红扑扑,睫毛浓密得像扇子,一下一下像尽责的仆人在给大眼睛吹风解暑。穿得……是某个足球队的队服?这姑娘穿着足球服来采访网球比赛?
他点头,“当然。”
吴花果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我就说嘛……”
“你刚才不是采访过我?”钟世偏头看她的胸牌,“马楚雯……记者?”
“我……”
走廊里传来愈发临近脚步声,吴花果低声叹一句,“哎,不管了”,之後仰起头,“方便的话,加个微信先。”
手摸向牛仔裤後面,平的,前面口袋,也是平的。钟世看着她前後上下把自己拍打个遍,嘴里就两个字,“平的!”
钟世饶有兴趣看着这场无实物表演,至于平不平……
“我靠!我手机呢!”吴花果大吼一声冲出休息室,差点儿与进门的人撞个满怀,即便如此还不忘後退一步规规矩矩说声“对不起”。钟世目送她跑出去,哈哈大笑。
刚进门的林拓扔过来一只香蕉,“谁呀?赢了比赛都没见你笑。”
钟世剥开香蕉皮,细嚼慢咽吃着,“林师傅,队里最近能供应点热带水果吗?”
“比如?”
“你是队医。”
林拓来了兴致,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还望大人明示。”
“无花果……之类的。”
“无花果?”林拓不解地看着这人,对方如往常一样慢条斯理啃着香蕉,刚才的大笑倒像是他自己的错觉。他点点头,“OK。拿东西准备走了。”离开几步又折回来,“钟世,如果肠胃或什麽地方不舒服,务必告诉我。”
不舒服……钟世摊开右手掌心,因为常年握拍那里的茧也变成了习惯,自己的习惯,他人能适应吗?
沉思之下林拓再次折回来,“对了,我刚在女厕所门口捡到一个手机,万一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