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放弃的与要重建的一样多,而心里的坚持一定要大过所有才敢去做。
她没有钟世勇敢。
一旁的毛维瞻与马楚雯热聊还未结束,吴花果听上几句新鲜八卦却也全然提不起兴致加入,她喝一口茶,暗自清清嗓子,这才又问林拓,“钟世当时为什麽不打了?”
“嗯……我确实知道原因,但我不能说。”林硕见她皱眉,忙摆手否认,“小吴记者,你别误会,我明白你不是站在工作立场来问这个问题。只是……作为钟世的朋友,我没有权利替他回答。”
“不会。”吴花果听罢对他笑笑,“林队医,你还挺讲义气。”
“又发现我的闪光点了吧。”林拓用馀光瞄瞄马楚雯,“别忘了助人为乐啊。”
吴花果懂他心意,嘿嘿两声回应,“行,我争取把消息递出去。”
“不过你要是想知道,可以等钟世回来直接问他。”林拓眨眨眼,“也许他愿意告诉你。”
“再说吧。”吴花果敷衍地回一句,忽而反应过来,“咦,这次公开赛你怎麽没去?”
“不得照顾病号麽,我就主动要求留守了。”
吴花果打趣,“刚才还夸你仗义,这就暴露见色忘友本性了。我收回。”
马楚雯此时朝这侧欠欠身子,“你俩聊什麽这麽开心?”
吴花果见林拓偷偷对自己比噤声手势,抿嘴一乐,接着揽过女伴肩膀,“聊你的康复方案。”
“就他这恨不得全天候监督的劲儿,”马楚雯指着林拓抱怨,“吴儿我一点不夸张,好几回我都想把他简历给疗养院递过去,高级护理人才,责任心爆棚,警报器时刻拉响,这能让多少爷爷奶奶有个快乐晚年。”
“损不损啊你。”吴花果点她鼻尖。
毛维瞻也替林拓说话,“你得好好谢谢林队医,人家吃你饭了还是拿你钱了。术後不注意落下病根,到我这岁数肠子悔青都没用。”
“毛哥,你最近怎麽总发表人生感悟?”吴花果笑嘻嘻告诉马楚雯,“我们出差这段也是,动不动就嘱咐按时吃饭早睡觉,整个一共享家长。”
“上岁数了都这样。”马楚雯开玩笑接话。
“嘿呦。”毛维瞻瞧着她们,压一口茶,慢悠悠开口,“我打算离职了。”
姑娘们本来在笑,听到这句互相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看向毛维瞻。马楚雯试探着问一句,“毛哥,说笑话呢。”
这下毛维瞻倒乐了,“真的。我还没跟台里说,你们是第一个知道的。”
吴花果立刻问,“怎麽回事?”
毛维瞻像不知从哪里讲起,先是长长“嗯”一声,单手机械地转动茶杯。当茶杯转动到第三圈时,他告诉她们,“前段身体一直不太舒服,胸口疼,动不动就觉得疲,晚上躺下出气儿都费劲。去医院查完,人家说是心肌炎。
林拓问,“是反响性的还是病毒性?”
“大夫说是病毒感染。”毛维瞻缓缓道来,“之前感冒一直不好,也是我自己的原因,药有上顿没下顿的吃,再加上经常熬夜睡眠不足,压力又大,出差跟赛就更甭提了。毕竟不是二三十岁的小夥子,身体禁不住折腾。”他看看吴花果和马楚雯,“嗨,你俩什麽眼神。这不算大病,林队医你快跟她们说说,这俩丫头把我当绝症了都。”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吧。”林拓环顾一圈人,最後将目光落到毛维瞻处,“得慢慢调养,特别休息丶饮食多注意,觉得不好赶紧去复查。”
马楚雯仍有些不可置信,“怎麽好好的心肌炎了呢。”
“都说慢慢养着能好。”毛维瞻反倒宽心起她,“我今年四十一了,不至于到你爸的岁数也能当你老叔了吧。有点小毛病那不正常的。”
“毛哥,你怎麽不早说呢。”吴花果的忧心写在脸上,“都生病了还跑东跑西,我想起来都後怕。”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毛维瞻再次转动起茶杯,顿了顿又道,“赶上雯子这遭你被临时调过来,部门里又全是新人,我呢虽说这麽多年也没混个一官半职,可毕竟是张老脸,跟你们出去至少大家安心。这趟下来是真觉得顶不住了。”
大家集体噤声。
“再加上我儿子今年念小学,咱们这儿常年活儿满,之前他妈是带娃主力,说实话你们嫂子也为家庭牺牲不少。”毛维瞻放下茶杯,在空气中抓抓手,“总之各方面考量吧。周一先听听上头的意思,估摸着交接带人还得一段,备不住雯子回来我还没走呢。”
吴花果与马楚雯情绪低沉,这消息着实太意外了。
交友不易,同事过渡到朋友则难上加难——日日会面,大家有共同圈层,有必须抛开私下关系去接触的立场,更有在一间办公室里因意见相左所産生的争吵负气。而友情自这之外延展开来,那其中必须有不计前嫌,有我真心理解你那时的所作所为,也有我相信对很多事很多话你会如我一样守口如瓶。
和恋人一般道理,找对人看对眼才算朋友。
毛维瞻见大家都不说话,“哎呦”一声敲敲桌子示意,“又不是相忘于江湖。以後我这边遇到点什麽麻烦,指不定还得求你们帮忙呢。”
马楚雯问他,“毛哥,离职後什麽想法?”
“我不有个视频号麽,断断续续的有M公司联系说有合作意向,之前分不开身也没接触。”毛维瞻像卸下重担松弛地靠住椅背,“这厢闲了,看看能不能自己做点什麽,走一步算一步吧。”
吴花果举起杯子,“毛哥,有病号不能喝酒,真心祝你大有所为!”
马楚雯提议,“要不来点酒吧?”
“甭想!”林拓当即拒绝,递过她的杯子。
马楚雯撇撇嘴接过,与吴花果碰一下,“敬友情!”
“哈哈。”毛维瞻爽朗地笑两声与她们碰杯,“敬战友情!”
并非枪林弹雨时代军壕之下的战友,他们只是共同见过凌晨四点的北京,气喘吁吁奔赴过一个又一个采访现场,也在遭遇投诉时争先站出来过大声说这件事我负主要责任。谈过命交情言过其实,可在过去的很多年,他们的的确确互相投掷出信任面朝一处比肩作战过——
是这样一份难得亦被珍视的战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