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帝翻动着呈上来的账册,暴怒撕碎的纸页如雪霰纷飞:“好个户部天官!连朕赐下的赈灾银都敢动!”
“陛下!老臣冤枉!”何志明扑跪在地,“定是方以岚联合周家构陷老臣!”
景文帝怒吼出声:“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麽好辩驳的?来人!将他押入诏狱!”
禁军听令进殿将何志明被拖出,何志明癫狂大笑:“方家小儿!你以为杀了我就能。。。”
凄厉的声音渐渐远去,直到听不清晰後面的字眼。
景文帝这才面色稍霁,抚掌笑道:“方将军治水防疫功在社稷,虽手段过激,然瑕不掩瑜,如今还协同周爱卿破得大案。”
“不仅不该罚,还当赏!”
景文帝沉思片刻後道:“如今方将军也到了桃李之年,却还未曾有婚配,不如。。。”景文帝环视一圈,视线落在周庭桉身上,“周大人才貌双全,与你自小又有交情,配你镇国侯不算辱没。”
周庭桉握着象牙笏板的手指猝然收紧,面色微变,却未发一言。
太子一愣:“父皇。。。”话还没开口,就被景文帝眼神警告收了音。
赵怀叙眉眼低垂,表情晦暗看不分明,只是几位邻近官员都身觉如置冰窟。
方以岚抱拳行礼,声音坚定:“陛下,臣的婚事,唯有家父能做主。”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哗然。几个老臣惊得打翻了朝笏,低声窃语。方沧鸿早已战死沙场,做哪门子的主?
景文帝搭在龙纹扶手上的指节猝然收紧,怒极反笑道:“方将军这是看不上朕亲选的婚事?非要寻个荒谬借口来开脱?”
方以岚神色不变,语气恭敬却强硬:“臣不敢抗旨,但婚姻大事,不敢轻率,西北战事还未停,末将还望先还父兄遗愿,其他事之後再做打算。”
景文帝眼中寒意骤起,声音冷如冰霜:“好一个其他事再做打算!方将军莫不是觉得,朕的圣旨比不得西北黄沙里的孤魂,催不动你?”
“末将不敢。”
“父皇英明,周大人与方将军若成连理,便是将户部财权与西北兵权熔铸一体。从此我瑞宁江山,怕是连西北朔风都穿不透这铁壁了。”
衆人闻声纷纷侧目,出声的却是赵怀叙,他面上丝毫不见怒意,仪态从容道。
景文帝手里动作蓦地一顿,若有所思地眯起双眸。
急促的铜铃声陡然撕裂死寂,传令官撞开殿门,西南军报染着黑血掷在龙案:"陛下不好了,镇南军。。。投了南诏。。。何卫携八万兵卒投了南诏!"
景文帝表情变得极其难看。
此刻若收回成命,折损天威,可若强留方以岚在上京,将东南军调去镇压,恐怕这西北大营的狼烟今夜就要烧到宫门前。
景文帝暴怒拍龙案,将本本奏折一扫而光:“好一个何家,贼心不死!”
“方以岚,如今西南局势危急,朕念你平定西北有功,朕留你半部兵权。”
景文帝走下龙阶,绣金龙袍拂过她肩甲。
“三日後啓程平叛,虎符分与七皇子共同执掌,莫让朕失望。”他顿了顿,“至于你的婚事…等你回京再定下吉日。”
“臣遵旨。”
方以岚单膝触地,动作恭敬而利落,眉弓阴影里藏着的眸光,割开冕旒珠帘,直直刺向面前的景文帝。
分明是她在俯首称臣,可那双眼睛却似乎从未把皇权放在眼里。
。。。
是夜,赵怀叙跪在御书房阴影里,景文帝将匕首缓缓推过案几,匕首与案几摩擦,发出细微而刺耳的声响。
“知道当年朕为何准你活下来吗?”景文帝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忆起往事突然笑起来:“你母亲当年为了你,可是向她的好姐妹下了毒,以表忠心。”
未等赵怀叙回答,景文帝自顾自地又继续说道:“朕不过是让你杀个女人,想必不是什麽难事吧?”
他忽然站起身,绕过龙案,走到赵怀叙面前,眼神中带着几分讥诮与蛊惑道:“只要你办妥此事,日後坐上皇位,这天底下的女人,还不是任你挑选?”
赵怀叙跪在暗处,身形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如同蛰伏的野兽,始终没有擡头,只是低声道:“儿臣定当不负父皇所托。”
赵怀叙唇角温顺垂着,可阴影里的眸子,正随烛火爆裂骤缩成针尖。
景文帝的笑着拍了拍他後颈:“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