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走,滕携蓟最後挣扎了一下。
“为他还要拖到什麽时候?外面的那些百姓马上就要死了……”
她仰头望着他,似乎想请他可怜可怜那些无辜的性命,想他去求求那一位殿下,无论他的大计是什麽至少放过他们。
可走到门口的人顿了下脚步,终是没有回头就这麽留下她一人推门而去。
在这金砖碧瓦的皇城内,便是石头也要磨平了棱角,连倔骨也是要打断的,谁当年不是别扭拧巴不愿意改,最後都会被这森森皇城压在底下喘不过气来,便是想死也是死不了的,如今的这一课终归是免不去,该教人成长了。
左等右等没有等到滕姐姐回来,甚至家门上的封条亦无人撤下,越清宁直觉没有好事发生。
她被困府中出都出不去,更是无从知晓外边发生的事。
幸而滕姐姐走不久,宫内送来了一封信,她接下来一看原来是父亲传来的消息。
“吾妻吾儿,见字如面。自离家入宫,已数日有馀,未曾归家,心中牵挂万分。然朝中事务繁杂,不馀得闲,所幸一切安好,无需挂念。”
此页後还有一页,越清宁知道这篇是给母亲的,手却还是不自觉的将後一篇也翻开来看,父亲一向同母亲未有隐瞒,因此这一篇里将他暂住宫中以及与寿王见面的事都写了下来。
原来寿王这段时间一直没闲着,陛下将查办洛家的事情交由了他去办,寿王也果真不负衆望将病马尸体找到,并抓住了证据直指兵部侍郎洛峰。
洛峰刚开始还极力否认拒不认罪,一晚後却突然幡然悔悟将事情交代了清楚,原来是他欲勾结太仆寺将凉州病马掺入今年新缴战马之中,欲以马病为由从中填补上数年亏空,原来他早就曾在战马名目上做了假,这些年来已经贪得越来越多,数量差额越来越大,因此铤而走险想要用病马为由将数额之差抹去。
早在多年前洛峰就开始与地方勾结,免去了不少富庶大省的交马数量,转而将空缺拨给少数贫瘠省县,地方或交不起贿赂的要上缴的战马数量早早多于朝廷规定。
经他洛峰与太仆寺手中这麽一周转,贫县更贫,富县更富,不少交不起的县镇牧民农民甚至开始卖子买马,人活得都不如畜生了,却还是被隐瞒至今才被发现。
其背後牵扯之广闻所未闻,这次查出来的还只是面上的一层,信中坦言其下必定还埋着一层权贵世家,现在出事各家都忙着撇清自己,如今只看陛下还要不要查。
看完此篇,对马瘟案的进展有了个大概了解,越清宁却心中惴惴不安,觉得事情并不可能这麽简单。
洛峰在京中任职,兵部侍郎的身份每年俸禄也不少,再加上与太仆寺勾结从各地收上来的贿赂,早就赚的盆满钵满。
有着这般本事的他完全用不着冒这个险去运病马入京?比起用病马为由填补账目空缺,不如找个机会将账目毁掉,并借机推出去一个替罪羊,事情解决怎麽都比现在简单多了。
况且就算一时脑筋没转过来,这事也完全用不着他来做,在京城的达官贵人们有哪个没有些为自己办事的人,出了事尽可以赖在他们头上,完全没必要自己去担这个风险。
掖下这页,清宁再看,果然父亲也是同样的想法,洛峰此次担着这麽大的风险显然是认为这事严重信不过别人,而这个能指使洛峰的,除了他老师骆相就只能是清远侯了。
这两个人,身在大盛,心却在异乡。
尤其清远侯,人人都知他不怀好心,此番若是他有意想要叫战马染瘟,其意图颠覆朝纲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寿王已然将查清的结果报了上去,洛峰死死咬住这件事是自己一人所为,再怎麽也不敢张口去咬清远侯。
只得一个猜想是万万不可撼动清远侯的地位的,陛下又偏心于皇後觥家,早朝上近半数的太子派官员一力为清远侯开脱,于是这马瘟案也就只能到此为止。
陛下传旨,洛峰下狱三日後问斩,洛家全家流放岭南终生不得回京。骆相虽与事无关但怎麽也要担上个教出混账的罪名来,陛下叫他闭门思过七天,不许任何人去见。
若不是此事出了意外牵扯到了越家,京城的十万兵马怕是就此溃如决堤,这麽天大的一件事竟然就此偃旗息鼓不再查下去了,太子派的人就只扒下来个洛峰,莫说民愤不能平,朝中还有些气节的官员也愤愤不平,不断上书请陛下派人去查清远侯。
信中还说,寿王早有断言翻不到清远侯身上去,此事须得从长再议,另外崔少将军也在寿王身边鼎力相助,才找到了此次马瘟事件的病马下落,算是已经彻底站到寿王这边。
越清宁心下一叹,没想到才短短几日,崔护也已经站到了寿王身边。
不过这样也好,本就担心崔家站队太子,日後两相不容还怕催生出多少事端,总之现在他们两个都站在寿王这边,日後也就不必担心夫妻不和。
既然案子已经下了定论,便是她们不能再想的了。比起这些,她更想知道滕姐姐那边如何?
早前已经送了方子进宫,到现在却还不见有人来将封条撤下,倒是叫她有些担心,毕竟疫病之事牵连广衆,此刻还未听闻药方得改,似是其中有什麽事由给耽搁住了。
想着,越清宁来不及歇上一歇,提笔又写了封信送出去给父亲。
【良剂已出,由滕氏交由太医院改後新方,父亲可请陛下揭去封条,府中安然无虞。】
信交了出去,越清宁亲眼看着传信的小厮驾马离去,只是她得看到人拿着信传出去,却不知道这信能不能送到该收的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