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个个的,正事不干,又来堵将军夫人的路?”
——是柴安粗粝的声音,当街质问。
跪地群衆一下噤了声,然下一瞬,不知是谁领头回了神——“我们怎麽堵夫人的路?”
这话一落,附和声便就起来。
“夫人帮了我们这许多,是我们的大恩人。”
“我们感谢将军夫人都来不及,又怎会去堵她?”
。。。。。。
霎时间,民衆中解释与感谢的声音又交织起来,如潮水一般汹涌而起。
平头百姓哪里会管什麽世家丶寒门丶天家之争?
谁对他们好,他们便感念着谁,记挂着谁,有恨隔天就能忘,而对恩情却是真真要记上一辈子的。
人人活着,可不就是为求有饱饭吃,有暖衣穿,求得一个容身之所罢?
王昭云怅然看着衆生相,便不禁忆起阿娘曾对她的愿求——命途茫茫,人人不过蚍蜉蝼蚁,只愿安安稳稳丶明明白白活一场而已,平安而喜乐。。。。。。
然思绪才起,又是一声入世的锣鸣“锵”一声,穿越人声,撞入王昭云耳中。
伤春悲秋当即被打断,她擡起视线越过半低的人潮望去。
那一头,柴安正左手拿锣,右手拿槌,恬着一个圆圆的将军腹,脸上亦是与之相配的憨厚皮实的面容。
“尔等若是真要谢将军夫人,净在这三跪九叩的有什麽用?”他张嘴就是一口粗嗓子,瞪着眼扫视一遍衆人,便将视线移去他的身旁,拿鼓槌梆子指向张甲举着的告示。
上面赫然写着“募集民力,复起农事”八个大字。
柴安:“要感恩夫人,就该拿出点实际行动,支持将军和将军夫人的新策,麻溜溜地,都到元先生这里报名,开春一道种田去,回头还有粮食分。”
原来这敲锣打鼓样儿,是为了给复起农事做准备。
未几,那些面面相觑的跪地之衆已悉数从地上蹿起来,蜂拥往柴安与元井那个方向去。
倒叫王昭云身边一瞬转空,惹得人忍俊不禁。
若单说种田,谁也把不准收成如何,只怕义务劳动过後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若说了有粮可分,那些民衆倒是高低都要去试一试了。
王昭云不禁低笑摇头,“才来边州两三个月,元井胆子倒是粗起来了,竟然敢先给百姓承诺分粮,是笃定这批粮种会有大丰收?”
“怕就怕那是柴将军的意思。”春娘亦笑说:“元井是个谨慎性子,但老奴看那柴将军说话做事,不比咱们姑爷细致,总是顾头不顾尾的,倒是比姑娘还虎。”
捧一踩一就算了,有这麽说自己主子的?
王昭云挑眉看向春娘。
春娘却是不以为意,只回以一道和蔼之笑,又说:“姑娘没觉得元井有什麽不同了麽?”
王昭云讶异,又次循着春娘的视线看去人群的中。央。
素来不爱见生人的元井被群情激动的民衆围住,已不像从前那般,掉头就要走。
虽说对过多的生人应对起来,有些捉襟见肘,还时不时在大冷的冬天抹上额角那根本不存在的虚汗,但到底,已经能够与多人对答如流,且仍有馀力同人解释,记人姓名。
“姑娘可看出什麽了?”春娘再问。
王昭云便答:“元井这‘不见生人’的病似乎已经大好。”
“还有呢?”春娘很有耐心。
王昭云蹙眉,“还有?”
这回轮到春娘挑起眉头,定定地同王昭云茫然的眼神对望,“姑娘是真看不出来?”
王昭云又转眼去再看。
张甲在研墨,元井在记名,柴安则在後为元井塑了一个包围圈,使拥挤的民衆不至于撞上元井,还能在元井被民衆问得口吃时插上几句,以保报名工作的顺利进行。
“无甚异常呀。”王昭云喃喃。
春娘听罢,一拍脑门,不再同姑娘分说,只提步往元井那方而去,一边连声哀叹,“可怪不得姑爷十日不曾归家,谁愿意日日对着一个木头人?”
王昭云当然没有听见春娘的自言自语,只是跟上了她的脚步,亦同往临时开设的农事报名“小摊”。
这会儿,民衆已经渐渐散去。
待至最後一人姓名登记好,农事宣传小队便迅速收了摊,向王昭云问礼。
王昭云朝衆人点点头以示回应,下一息,却是端端正正地给柴安福了个身,“有劳柴副将相助,昭云定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