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陈郡府兵五千铁蹄比王昭云早一日抵达边州,比预期的足足提前了三日。
这会儿,裴军恰因胡人忽起大规模挑衅,诸将悉数出动,皆不在边州城内。
所以,是留在後方管理内务的卓业接应的他们。
及至王昭云抵达,裴远山一衆还在前线厮杀。
“将军日盼夜盼,总想下一刻就能见到夫人。”卓业对王昭云归来不胜欢喜,连连作揖见礼,“却不曾想,战事吃紧,将军恰恰上了前线,一定愤愤不能亲迎夫人归来。”
卓业的态度令王昭云近乡情怯的忐忑安稳不少,但她知道卓业素来油滑如泥鳅,说的话不能尽信,遂又问:“胡人逼得如此紧?”
她实想问裴远山此刻是否就在战场上,毕竟那前线邺州离着边州,快马不过半日脚程,若非当真被逼得紧,他大抵不会连接应个人的时间都腾不出。。。。。。毕竟,他从前可没少因为与她怄气而避之数日不见,谁能说定他此时就是不想见她?
卓业何须聪敏,当下便听出王昭云话里有话,遂连忙解释:“前日,胡人从东西北三面起兵,想要直取邺州,夺回丢失的城池,将军不能答应,便下了死令,全军反击,无论如何都要将邺城守住。”
话到这里,他瞄一眼被春娘牵着送去登记民册的两个小娃娃,凑近些许,又压低声音道:“将军收到谢家家主的来信後,便觉不能枉费了夫人和陈郡的倾力襄助,遂破釜沉舟,广发万民帖,力求挺过这次难关,眼下从相邻州郡来的军民已不下五万,我们唯有开疆拓土,才可容万民来朝。”
要承下新迁徙来的百姓,单靠边州城尚且不够,若要自立门户。。。。。。那邺州这一块沃土及其北面的天山屏障更不可不拿下。。。。。。
言尽于此,卓业退开一步,又朝王昭云微微一礼,恢复了原来的声调,“原先,将军已去信陈群,想请夫人留在安全之所,待得战事结束,将军再将您接来边州,但到底是将军料事如神,谢家家主未能拦住夫人。”
他笑了笑,“将军交代,如若夫人来了边州,不必心急心慌,若无他事,可到军营安心待他凯旋即可。”
王昭云听了卓业说这许多,大抵算是明了,裴远山眼下暂且没有为着旧事计较,全幅心思皆扑在眼下的难关上。
既如此,她亦不该拘泥,当一天边州夫人,便做一天边州夫人该做之事。
好歹来都来了,也得亲自去同他说一声。
“多谢卓军师如实相告。”王昭云朝卓业颔首一礼,“既前方战事吃紧,那我也不好在後独坐,还请军师安排,即刻送我去邺州。”
卓业当然拗不过王昭云,不出半个时辰,便不得不再派了一支斥候兵引王昭云赶往邺州。
战况,果然没有卓业对王昭云说的那般明朗。
特特单设的三个伤兵大营,操练艰难的新兵,混乱堆叠的血衣。。。。。。乱中虽有序,但惨状却是不堪入目。
“呕——”
王昭云胃中一阵翻涌,险些吐了出来,惊得陈砾在旁堪堪要去搀扶。
“荤腥之地,姑娘不能习惯,要不还是回去罢?”
她人站得尚稳,遂摆了摆手,只将绣帕捂在嘴边,继续往前。
忽而,一道惊喜如雷的声音在前传来——“夫人?”
是柴安。
他大步小跑过来,脸上斜挂几抹灰几抹血,笑起来,又憨又可怖,“夫人回来了?元井也回来了吗?”
他说这话时,视线亦在王昭云身後四处搜寻。
王昭云挑眉,心中闪过什麽,但未抓住,却是嘴巴比脑子更快,“元井走的东南陆路,要避开的王家暗点更多一些,大约会晚几日才能抵达边州。”
柴安听罢眸色有一瞬的失落,但很快又亮起眼来,“夫人来了就好,可得替我们好好管管将军,他那肩膀都穿了洞,还不肯歇个半晌。”
行伍之人,脑袋都是拴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只要不是危及性命,小伤不管不顾,大伤也就是休养几日,无可大惊小怪的。
但贯穿伤这样的重伤,听在从小养尊处优的王昭云耳中,无异为去了大半条性命。
“他在何处?”王昭云语出惊颤,脸上白了一息,又匆匆敛去慌神,福身低头,“劳烦柴将军带我去见一见将军。”
*
前线主帐里。
军医看着面前伤者干裂的薄唇和发白的面色,欲言又止,一时未动。
“还有事?”裴远山挑眉,视线从舆图里擡起。
飞入鬓角的利眼炯炯,与虚弱的伤态截然不同,还透着些许烦躁。
“无事。”军医连忙敛下眉。
随军十年,也是早习惯了他们将军对身体的不管不顾,就是卸了胳膊也当作无关紧要的。
他瓮声瓮气地说了句“请将军趁热喝药”,便端着新换下来的束伤废布和木盆,出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