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裴远山虽是个犟脾气,但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并且,他向来十分尊重卓业军师的意见——不就是应诺向王昭云解释当夜流民聚衆闹事的来龙去脉,好让她打消对裴家军的忌惮,方便日後合作调查阿兄遇害缘由?
能有多大的事儿?
裴远山不多思索,当天上午练兵结束,就换过一身便装,策马赶回一趟城主府。
是的,是“回”城主府。
城主府本是他官拜从二品将军後,大魏皇帝赐给他的府宅。
但因军务繁忙,又为便宜行事,更因习惯了与将士们同吃同住,裴远山没有将“家”搬到城主府,还一直住在军营中。
也正因如此,这城主府空置了好些年,不能说年久失修,但到底已算得上是陈房旧迹——若不好好修缮一番,肯定不好轻易住人。
但素有天下第一世家之称的琅琊王氏果不出人所料,行事作风迅疾得让人不得不佩服。
区区三日,“城主府”这座旧宅已经焕然一新。
“将军府”三个端正大字赫然刻于暗红色木质牌匾,高高悬挂于门楣,重新昭示这座府宅的归属。
推门而入,又可见以假山流水布置的虚实景致,如隔如引,洞出一个似为宽敞明亮的前院。
待真的绕过那面山水之景,前院也不过一块几丈宽的空地。
但紧连着的前堂却已被精心布置,红木家具,盆栽绿景,白瓷玉瓶,皆布置得紧凑却不冗馀——乍一看,真的很是适合宴客迎宾。
再走过富堂的正厅,是这座二进宅邸的後院。
这里就显得清新简约很多——除去一间主卧,一间次卧,外加一边单列的仆人房,再无其他。
但尽管如此,不足十丈见宽的小小院落也已被巧妙布局。
北边房门前,摆满间插的桃菊盆栽。
东西两侧又各新栽了一棵梅花树丶一个桃花树,梅花树下一张八角石桌,桃花树下一个草绳秋千。
如此深厚的生活意趣,倒显得身穿粗布胡衣的裴远山这个真主人格格不入。
“姑爷好。”
陈砾正指挥下人搬弄些装点院落的青砖石块,甫一看见裴远山迈过月亮门,当即领着衆人上前恭敬问好——这是春嬷嬷一再交代的礼仪规矩。
裴远山对“姑爷”这个称呼还不能完全适应,先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讷讷将四处观察的视线收回,看向陈砾。
此人骨相清俊,又清瘦单薄,绸质劲装扣至喉下,笔挺而密不透风,和他的眉眼一样,内敛藏锋,垂眸时睫如鸦羽,擡眼时又如深潭不见底,极其深沉忧郁。
若非那夜亲眼所见陈砾独自领三百王家府卫负隅挡三千流民,染了半身血仍咬牙死守,裴远山还真不敢相信世家大族养得奴才倒有几分真本事。
裴远山不掩眼底赞赏,郑重抱拳,回了陈砾一个军礼。
陈砾自是没想到一个从二品将军竟会回他以如此大礼——毕竟自被姑娘从纨绔手中救下,虽已脱去奴隶身份,但能对他以礼相待的人,除了姑娘,再无其他。。。。。。除非是对姑娘别有所求。。。。。。
陈砾当即掀袍单膝跪地,低眉垂眼,作惶恐状,“奴不敢当。”
这反应倒让裴远山有几分惊奇——方还觉得此人是块当兵练将的好料子,怎麽转眼就没了脊梁骨?
裴远山到底是没做深究,只在经过陈砾时,压了压他的肩,“你家姑娘的府兵,也算得上我裴家辖下。。。。。。”
他低眉侧目,“我裴家只有将士,没有奴。”
语罢,也不待陈砾领悟,他便阔步,绕过陈砾,径直往往坐北朝南的一排卧室去。
本是一主一次的卧室布局,眼下已被改成一个大主人房,配一个小的耳房。
小耳房自然是给娇娇女最亲近的奴仆所住,至于大主人房。。。。。。山水绣屏虚虚隔开两个空间,外对客,内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