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是不想和王昭云谈事,而是。。。。。。他几不可见地打量了一番王昭云的着装,心中便自懊恼现在并不是谈论事情的好时候,可眼前人却似乎颇为坚持,且他又刚刚又因误会开罪了人家,便只能先顺势而为。
只是他这般想作的时候,大概早就忘记方才便是他自己,隔着一面墙,与正在沐浴的人家提出“就要现在谈事”的要求。。。。。。
王昭云当然不知裴远山心中已经转过了山间的十八弯,见他坐了下来,便知他是愿意谈事,于是就朝门外唤了一声。
不多时,春娘便将白日采风一行记下的笔录,以及王昭云与元井返回时一道写下的田事复起计划草稿,都送了进来,
春娘点了灯,就又退了下去。
屋内依旧是两人。
灯下,裴远山看着王昭云将纸帛一张张铺开,隙间又一字一句讲解。
她说,先前送到边州的粮食已经极尽分配所能,剩馀的粮食必要优先供给裴家军,以保突发战时所需,假若还要保障边州百姓往後的粮仓,那就必须要实现边州的自给自足。
她又说,眼下已是深秋,时间会过得更快,边州必须先为来年春种做好准备,那就需要尽早烧尽废田里的野草,好在冬日来临前,为废田地屯好营养。
她还说,岳母大人留下来的灌溉水道丶乃至水车都尚算完整,只要稍加修复,便可再度投入使用,将西江水引到田中,这不仅可以大大减少人工投入,若机缘合适,日後甚至可以将那片废田彻底变成沃土。
她甚至还说,要他调出些裴军将士,好在这紧张的时候支撑一下复起田事的工作,以免赶不上春天。
。。。。。。
裴远山看着王昭云唇。瓣翕合,对她说的一切,都无有不应。
这一来是她说的句句在理,理由充分,裴远山于种田虽是外行,却也听得懂其中的门道——她提的确实都都是极尽考虑後,在眼下,最好解决方案。
这二来。。。。。。主要是裴远山已经被面前的夫人牵着鼻子走,根本无法分出更多心神去分辨她话语中的层层深意——
西北深秋的夜风已然寒凉,下人们早早就把门窗合上,如此一来,王昭云沐浴後的水汽丶皂荚气,还有她身上独有的果香便混杂在一起,出不去,甚至借由早早升起的炉中碳火,不断蒸腾,在屋中不断发酵,直接冲入到裴远山满身的毛孔当中,勾起一股股的热。
偏生王昭云似不知所觉。。。。。。毕竟她穿得很是单薄,不算厚重的披风底下也就不过是一件薄薄的中衣。。。。。。大约是凉快得很。
而且,她每每讲到激动时,总要动动胳膊,动动手腕,动动小手,看似裹紧了的披风毛绒就会被掀开,内里光景便会露了出来,但是待人无端瞥去,那披风布料又变得厚实起来,自盖了上去。。。。。。如此往复,明明很是不经意,却是虚虚实实,叫人最是心痒难耐——好歹,他也是二十七八的血性年纪!——可他裴远山,亦是倍数胡军压境亦能泰然自若的边州战神。
于此,理性更盛,裴远山按捺心神,并未与未曾同过房的妻子说些什麽,只尽量地调整视线,非礼勿看,一心只点头,应“哦”,盼着只要什麽都答应她,便能快些结束这场“战事”。
可偏偏,她却忽然说,她要在年前回一趟陈群。
“你要亲自回陈群借粮种?”裴远山惊讶,心神总算全都放到正事上。
王昭云看他终于将眉眼从阴影中擡起,便也朝他认真地点点头,“写给阿舅的信已有月馀,但下晌陈砾收得阿舅的回信,还是说借粮一事未定。”
她抿了抿唇,又叹出一口气,“先前我曾与你说过,借粮一事需得过了我们谢家宗族议事机构才算能成,可眼下是月馀时间都未见成果,可见阿舅在宗族长辈前周旋得颇为吃力,我想,我须得亲自走一趟,与阿舅一道想办法才是。”
裴远山听得古怪,蹙眉,“你去了便有用?”
依他所见,一家之长都解决不了的事情,难道一个外嫁了的女儿的女儿去了,便有用?
果然不出裴远山所料,王昭云摇了摇头,以示不定,但她又未把事说死。
“陈群粮种品质优良,天家也曾想借,但阿舅不同意,如今却要借给边州,那就断然不是小事了,宗族长老不敢轻易下决断,亦属正常。”王昭云略作思忖,又道:“但是谢家向来坚守扶贫济弱的祖训,如若我能以边州百姓实际情况,还有阿娘曾留在边州的水道水车说事,或许能求得宗老们的恩典。”
她顿了顿,又道:“而且冬天马上要来了,春天也不会远,我们不能错过播种的季节,总归,是一定要走一趟的。”
裴远山看住王昭云的双目,历来黑白分明的清眸竟因忧思染了点点晦暗。
他沉吟良久,蓦地开口:“既如此,我同你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