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天都,琅琊王府。
石狮威严,高门红庭,装点肃穆,朱门大敞。
这是以待客之制来迎王昭云,想来应是为展示对大魏戍边战神裴远山的尊重。
只不知这礼制是真的源于敬崇,还是仅为作秀罢。
王昭云心中冷笑,面上不显,默然拾级而上,由着继母打点周遭,引而入内。
穿过月亮门,是前厅大堂。
高堂之上,父亲已经落座主位,正如洪钟,飞眉入鬓,目光炯炯,直视堂外,好不凌厉。
而十八宗亲亦已分列两边,时而翘首以盼,甫一见着月亮门处现了人影,立即正襟危坐,目光再不斜视。
这严阵以待的架势,可不比当初陈郡谢家“迎接”裴远山时候的轻松。
春娘不自觉捏了捏王昭云的手心,又托了托她的小臂。
主家这架势,可不是简单的接风洗尘,倒更像升堂问责。
王昭云有感而望去,两相对视,还以春娘一个浅浅的安心淡笑。
父亲待嫡长女的严苛衆所周知,这样上纲上线的宗族问责也不在少数,王昭云早见惯了的。
她并未言他,只轻轻推开了春娘的搀扶,便提裙摆跨火盆,洗风尘入大殿。
“晚辈见过父亲,见过各位叔婶兄嫂,亦代夫君裴远山向各位问好。”
王昭云双手交叠,躬身福礼,但并不等上首回应,已经先站直了身。
如松如柏,不卑不亢,她总是和她母亲那般,遗世独立,仿佛世间万物都入不了她的眼。
这次,从边州——那个她母亲也逗留过几年的地方回来,她似乎更加超然,更不把王家放在眼里。
莫不是觉得,一个寒门武将当真能给她撑腰了?
王志昭猛然一掌落在桌上,台面茶盏顷刻洒下三滴水渍,“我等可允你起身了?”
宗亲听言,一概更将观望的目光聚到王昭云的脸上。
历来,王家主家和他的嫡长女之间,面上虽似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是流涌不断,谁也不会真让去谁一分。
可彼时,是女儿未嫁,尊卑有别,嫡长女即便心有计谋,尚且还会顾及父亲颜面,留有馀地。
也不知今日,她会作何应对?
是为求王家庇护而卑躬屈膝?
还是携鸡毛当令箭,要同王家分庭抗礼?
结果当真不出王家宗亲所料,谢家出的血脉就是明明白白刻着反骨二字。
谢云如斯,王昭云亦如斯。
“昭云以为王家以大门之礼相待,是当吾为贵宾。”王昭云勾唇,轻轻一笑,“竟不知父亲只是碰巧开了大门而已?”
她言外之意是说,贵宾甚至无需先行问安,而她一进门就给衆人行晚辈之礼,已算礼规周全,然若王家宗亲还要为此问责,倒真显得那“大门之礼”就只是个作秀。
好一个伶牙俐齿——
王志昭後槽牙咬紧,握着椅臂的指骨都已经抠的泛白。
可正待他要发难时,邻座的王舒方倒是先添热了丈夫手边的茶水,还不疾不徐地搭把手到了丈夫的手背上。
“你整日的念叨,云儿这一走就是半年,不知她过得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昨个儿还说终于把人盼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今儿个怎麽又来拿乔,非要端这家主的架子?”
王舒方素来不讲世家主母的端持,哪怕是在人前,也很能放低了姿态,好衬得王志昭的尊贵以及博爱。
“是是是,你是惦记陈郡同边州的那些事儿,怕因着两方定的那些条约未过了明面,容易生出事端来,可那些到底是官场上的事儿,如何能迁怒到咱们云儿身上呢?”
言罢,她又转头同王昭云说:“云儿你可别怪你父亲,他呀,是关心则乱,但到底是爱重你同你那新婚夫婿的,偶尔的严厉,也就是想提点提点你,这天下还是大魏的天下,我们王家人,可不能忘了根本,你就莫要同他计较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