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环城碉堡高地,日头西斜,照见丘上一人一马,俯瞰关口百千乘骑。
黄沙滚滚,明明已是春日回暖时,裴远山却只觉得寒风刺骨,周身冰凉。
当时,师父战死,兄长罹难,世间再无亲近之人,孤独便如针,游走四肢百骸,侵蚀三魂七魄。
如今,他似乎又变回孤零零一人,立于苍茫天地,遥遥无尽期。
随着那队蚂蚁般大小的出城人马渐渐消失在关口,这方天地之间,又只剩他与边州万万军民,和不可推卸的边关之责。。。。。。也就再无其他了。。。。。。
“将军——将军——”
风沙中,裹挟这的嗡嗡声传来。
裴远山机械般转动头颅,循声望去。
是柴安和元井。
。。。。。。元井先生不是她最得意的手下吗?如何漏在了边州?
“夫人只带了春娘丶陈督以及几个亲近的仆从和随身侍卫走,剩馀的其他人手一概都留在了边州,说是要保证边州农事复起,也不能影响了才将将有起色的商埠运作。”
言外之意,除了将能打的带走,王昭云将元井以及所有能够做经营的人,也就是夫人的整个智囊团,都留给了裴远山。
柴安第一次,在将军脸上看到悲喜惊怒交织的极其复杂的神色。
他在人情上本就不够敏锐,即便已经看到将军方才在看见夫人当真离开时那三魂七魄全然抽离的神态,也还是把不准将军真正的意思,遂就按照元井先前教的,先担起劝架的任务。
“夫人此次坚持要回天都,或许真是因为什麽要紧事,才非去不可,瞧她还给咱们留了这麽多人,将军何必一定非记夫人一过呢?”
柴安言罢,元井亦适时上前了一步,将一个牛皮纸信封呈上,“将军,姑娘此次决策甚为匆忙,言说还有许多事情未能同将军讲清楚,便着了奴将此信件交您亲啓。”
她见裴远山并未犹疑,如豹捕猎般迅速夺走了信件,又急急拆开阅览,便继续将王昭云的话转述:“姑娘交代,房中百宝盒内是她全副身家,现全托付给将军,还请将军妥善保管。”
那信封里并未言及其他,正正就是只有他夫妻二人房间里,梳妆台下的抽屉以及抽屉里各宝盒的开锁方法。
元井又说:“姑娘不在边州的这段时日,元井及所有王家来的人都一应听取将军吩咐,专注农事和商埠的运作,至于武埠山的铁矿,姑娘意思是待与朝堂周旋後再动,如若将军另有安排,元井亦当全听将军安排。”
言罢,元井又将一个素色锦囊递上。
那锦囊底色为瓷白,正面上一支受风狂舞的兰草,却服服帖帖地依靠在绸缎之上,便如他总是乖顺地依附她。
裴远山蓦地嗤笑一声。
只裴远山头垂得极低,将整张脸隐在了阴影中,声音又被吹散,元井便不能发现他的声动,只在他接过了锦囊後,继续道:“姑娘有言,天都势力复杂交错,她亦不能说一定能够全身而退,遂与将军以三月为期,届时姑娘若不能从天都脱困回往边州,那便请将军开此锦囊,以谋後事。”
所以,这个锦囊将会是她留给他的最後一物?
裴远山猛地擡起头来,一双利眼恢复以往的凌厉,“这锦囊我不要,你同你家主子说,让她务必给我回来。”
元井闻言,先是一愣——姑娘临走前便说了将军会拒收这锦囊。
她抿着唇,默然看了裴远山一眼,退了一步,才恭敬一揖,道:“此亦为不得已之时,将军可解姑娘之困的终极之法,是以,姑娘有言,遥祝,必胜。”
*
白驹过隙,边州回往天都的路途,比天都来边州时要顺当许多。
不出半个月,王昭云一行已经抵达路程的终点。
而太子携圣命到边州,不仅收复了兵权,还将琅琊王家嫡女带回的消息,早早就传回了天都,朝野上下无不震惊与欢喜。
边州裴将愿意放权,说明其暂不足以自立门户,或说即使他已有能耐却仍然不可避免的必须效忠大魏,从大魏这里获得正名,那麽,这支常胜之师就仍然会是大魏最坚实的护盾。
而琅琊王家女于丈夫被忌惮收权时仍愿回往天都,预示着圣上一计世家与寒门联姻已颇具成效,那王昭云正正成了联结天家世家和寒门的纽带,这会是整个大魏稳定之福。
于此,不少天都矜贵皆在萧景琰与王昭云抵达天都这日,相邀出城来迎,竟将天都城门堵得水泄不通。
“姑娘当真不下马车,招呼一声?”
春娘于马车帘子的缝隙看去,萧景琰正在车队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