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人马临时意外交锋,皆没有缠斗恋战的意思。
裴远山边挡边退,很快就退到柴安所领弓箭队伍形成的防守阵形之内。
那些胡人见状,撒了箭矢,就迅速退回武埠山西北面,也没有追过来。
但是,胡人私挖巷道的秘密,是怎麽都藏不住了。
“那条巷道贯穿整座武埠山,定非一日之功能成,你之前当真完全不晓得?”王昭云望着裴远山半明半暗的半张脸,试探着问。
此时,两人已经安全抵达武埠山东面的军事临时补给点。
自脱险後,裴远山就指挥了随从军医给受伤的士兵和侍从医治,而他自己则亲自取了铁打药,再将王昭云从飓风的马鞍上抱下来,径直入了内帐。
逼仄的帐篷,小得只能放下一张行军床,一张矮桌。
但眼下,那矮桌已经被裴远山踹了出去,而他就正正蹲在原来摆放矮桌的位置,将为数不多的空间悉数填满,让王昭云崴伤了的脚腕只能完全架在他的膝盖上。
他一言不发,自始至终没有和王昭云对视过一眼,默默给她正骨丶上药。
王昭云把不准裴远山当下的心绪,但从他高耸的眉骨丶绷紧的侧脸丶抿紧的唇线来看,他的心情应是极度不佳。。。。。。但这个“不佳”又同平时的发怒有些不一样,似乎还有一种强烈的隐忍。
怕不是被那些胡人大胆挖巷道气的?
“胡人素来诡计多端,做出‘暗度陈仓’这种阴私事也不足为怪。”王昭云试图宽慰,“这次跟我同去的侍从都精通勘测之道,回头我同他们将走过的地道全画出来给你,若是不够细致,我再去一次也可。。。。。。嘶——”
王昭云话到一半,钻心的疼忽从脚踝传来。
是裴远山在拿药酒给她推拿揉动时,踔力一捏丶一移。
虽是正骨,却是痛彻心扉。
王昭云本还亮闪闪的眸子当即憋出两滴泪,眼角红起来。
“知道疼了?”
裴远山这才侧擡起脸来,森森的眼珠子透着黑,但又蔓延出根根红色的血丝,像修罗漫出了无形的暗黑之手,团团裹住了王昭云——仿佛只要她答错一句,就要被他的触。手裹住,同下地狱一般。
王昭云终于後知後觉,裴远山气的并不是胡人挖了巷道,而是她下了巷道,且还险些丢了性命。
是怪她不当心。
可山中有巷道并非她所能预测,意外坠入其中更是无妄之灾,此事端端是不能全然怪她的。。。。。。哪怕她在勘测岩层一事上确实有些冒进了,但索性,大家都保住了性命,就连那第十九个仆从亦是幸运得甚至没有随她掉入山中。。。。。。所以,没有付出哪来的回报?
她撇了撇嘴,有些忿忿不平地要将自己被钳制的一肢收回来。
但裴远山不放,死死地攥住,如鹰的眼睛亦狠狠地撅着她,似是一定要她应答一般。
王昭云拗不过,只得狠狠罢手,嘴上却还在逞强:“我这次行事确有考虑欠妥之处,然若没有我冒此一险,你能知晓那些胡人做的腌臜事吗?”
“你当我为何放松武埠山以西的防守?你当我为何在东面山脚设这麽多补给点?”裴远山嗤一声,再是怒斥,“若非你拿硫磺炸了山,那塌方也不至于将你送入巷道,更不会打草惊蛇,险些被那些胡人。。。。。。”
他看着王昭云的表情,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他到底说不下去了,旋即恨恨又轻轻地将人的小腿放到地上,旋即起了身,一拳捶在小小帐篷的支柱上。
帐篷跟着剧烈地晃动了几下,几乎要坍塌,引得外头的将士急急奔来。
只那奔跑的脚步才不过两声,便又听裴远山一声喝止。
王昭云听见他指节骨咯吱咯吱响了几下,才松开掌,重新扶正已经歪斜了的小帐篷,然後便再无动作。
只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狭窄的帐门前,孤单伶仃而有深深的无助。
王昭云知道这次,无论是对自己的下属,还是对边州百姓,还是对他,她都不可再强词推卸责任了。
那她还能做些什麽弥补呢?
王昭云深深望着裴远山的背影,思忖了片刻,便想起身来,走近他,问一问。
然她的手才支到床沿,前方高大的身影忽而转了身。
裴远山背了光,如夜风一般席卷而来,几乎是扑进王昭云的怀里,单膝跪在她的面前。
“以後无论什麽事,你一定要先同我说,再做行事,好不好?”裴远山支肘在床沿,双手搭在王昭云的腰侧,倾在她的怀里,仰着脸哀哀地看着她,几乎是恳求的语气,“只要你一直在我的身边,不要拿性命同我开玩笑,我什麽都可以答应你。”
她一定不知道,他知道她掉入巷道时,心中的焦灼有多盛。
更不知道,在看见胡人举刀向她的时候,他有多惶恐。
他执剑丶拉弓丶投石样样精通,向来百发百中。
可就在半个时辰前,他本要用来击中那胡人喉骨的利器却只打中了要袭去王昭云的大刀刀面——是因为他慌了神,甚至拿不住一只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