踟蹰遗梦
黄昏的天色映在屋内,陆近风侧身躺在白顺安身边,他眼中闪过泪花,神情欲哭又浅淡地笑着,脑中活泛的思念伴着潮湿心绪,笑意愈加温暖,快埋没自己的落寞,“原来那个时候,顺安在爱我啊。”
一夜恶风吹来雨夜,雨水不要命地往下流着,窗外枝桠晃动,一切都透过窗融于雾雨中,恰似一场弥留在幼时熟悉的梦,随着身上凉意渐深,陆近风总觉得雨水已然穿过重重阻隔,落在了他身上。
他想起了很多未曾忘却的事,想起了那场死里逃生的车祸,他看着那些来探望的人,头一回有了他们是不是更希望自己在那场车祸中死去的念头。他总在那个时候,想起白顺安,但那时候,记忆里的白顺安,都像是转瞬即逝的景色一样,总消融在回忆的迷雾里,他怎麽也看不清,怎麽也见不到。
陆近风望着面前的白顺安,明明现在他就在他身旁,一切都清晰可见,可为何仍像迷雾那样模糊呢。他将手放在了白顺安颈上,轻轻抚摸着那一处的跳动,再一次地重获安心,唤醒了亲吻脸颊的悸动,他轻轻上前,亲了下他的脸颊後,无力地靠在了白顺安肩上,他偏头将脸埋在枕里,心绪收了又收,“原来这一切是这麽不习惯。”
“我常常在想,要是那天你看到的不是我,你还会喜欢我吗,我不敢问你。好多时候,明明是你在告白,怎麽总显得我那麽不知所措,害我一直害怕着,总是让误会一直误会下去。我需要你,我又在推开你,我也不想这样的,我能感受到你喜欢我,爱我,我知道的,可我不放心,一直不放心。”陆近风压着喉间的哽咽声,尽量控制着声音里微弱的哭腔,温声说了好些不敢说的话,不敢问的话,“快醒来啊,你也不想错过打扮得这麽好看的我不是吗,你不是因为我好看才喜欢上我的吗,看看我,顺安,好想让你看看我。我认识你那麽早,我那麽晚才和你在一起。求求你,快醒来好吗。”
陆近风始终记得那天,顺安生日的那一天,也是他们重逢的那一天,他终于再次见到了他,不用再靠着回忆引他回那间空气中布满了灰尘的教室,不用再靠着愤怒与害怕纠缠出的常伴多年的隐晦的恨去找寻入梦的梦魇,在他还未能与这一切和解前,在他还在夜中为快记不清他的模样而哭泣时,他出现在了他面前,这一刻,生命恰似水一般流动了起来,流向了未来,无论前方,在等待着什麽。
“顺安,我在这儿。”陆近风这样待了好一会儿,他闭着眼贴近白顺安,靠在他身上,躲在了这个不算紧但足够亲密的拥抱里,“我想念你。”
车向前开着,开得快了,四周的树都看不清,晃着晃着,就过去了,他开车驶进了一条隧道里。陆近风如常地向前开着,在隧道中,心里无论怎麽无序紊乱,都会有种光亮会到来的预知,他望着前方,不知何时起,到了与记忆相隔最久远的地方,拿了藏匿着一片空白。
……
詹松一直有个爬山的爱好,过程很累,但是爬到山顶时,能忘掉很多事,他很痴迷那种感觉,于是不可自拔地爱上了爬山,从中结识到了很多朋友。他在去医院找陆近风的那天,就遇上了其中一位爱爬雪山的朋友,他最开始还没认出他来,认出後更没想到会是他先主动来打招呼。
毕竟那人不仅爱爬雪山,性子也冷,詹松和他只打过一回照面,不怎麽亲近,詹松自来熟的同时还有点职业病,热情地和他闲谈好一会儿,对方大概以为他要去探望一位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送了詹松一个玻璃球,说是能带来好运的纪念品,可以送给探望的人。
詹松本想拒绝,可玻璃球刚一拿到手上,那个人就离开了,没入拐角处,不见踪影。
等到晚上,那个人又来医院了,他通常都会在深夜探访,他熟练地向前走着,来了这麽多个晚上,他常常想进病房和病床上的人说说话,可像往常一样,他总是能看见那个叫陆近风的男人,坐在病床旁,或是在旁睡去,或是小声地说着什麽。
他总是在那里。
他也总是站在病房外看着。这一天像往常一样,他又来探望了,仍然没有走进去,他将视线落在了那个玻璃球上,转而透过小窗看着病床上的顺安,与往常不一样的是,白顺安眸中满怀柔光地轻轻望着在旁睡去的陆近风,用着白顺年从未见过的一面。他站在那儿看着,什麽都没想地站了很久,在暗处几乎看不清的一滴泪从脸颊滑落,他将手轻放在窗上,受着玻璃的凉,他所熟悉的冬天的寒。在雪山玻璃的踟蹰遗梦里,有着需要确认的存在——“顺安,你现在幸福吗。”
他转身无声地离开了这儿,走向外面的天地,他仰望着天空,是一个月圆的夜,风缓缓吹着,想要重温的温热也被这深冬的寒风吹得冷却。白顺年平淡地凝望着前方,月圆得实在明亮,也实在寒冷,眼前雾蒙蒙的,不断呼出霜气来,一切都受着寒。他慢慢地走在路上,从未曾停留在路上。闪烁的树影了无温度地于身上穿梭,他靠在他身上,疲倦又好奇地问着他新家会是什麽样。
路太长了,遥远得好像怎样也到不了,也像是有什麽魔力般,怎样也无法停留。听着耳边火车的呼啸声,他再次踏上了离别的列车,记起至今都无法回答好友所问的那个问题——“你认识他吗?”
他总仓促地离开。
阳光太明媚了,亮得晃眼,他想了想,不知道该怎麽回答,母亲的目光一直温柔地追随着他们,“无论怎麽样,一切都会好的。”
他听着母亲的话,拍了拍快睡着的他,“不管什麽样,别忘了,我在你身边。”
眼镜盒安放在桌上。
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