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的另一边,里面的陈设同样奢华,光线柔和。
此刻,郗璇和闻予安正相对而坐,面前也摆放着精致的餐点。显然,他们也在用午餐。
闻溪的目光落在对面。
郗璇姿态依旧优雅矜贵,穿着合体的白色衬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腕。
他正微微倾身,动作从容地拿起汤碗,替对面的闻予安盛了一碗汤,脸上是无可挑剔的温和笑意,十足的绅士风度。
霍煊也踱步回来,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放在闻溪手边的茶几上。
闻溪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视线完全被玻璃墙另一边的吸引,应该是有收音传音器,闻溪可以清晰听到对面的对话。
闻予安脸上带着温润的笑容,似乎正在谈论学生会的一些日常事务,声音轻柔。
郗璇则扮演着耐心的倾听者,偶尔插一两句话,语气温和,内容也显得体贴周到。画面看起来和谐而温馨。
但很快,闻予安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欲言又止的犹豫。他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精致的银器落在瓷盘上发出轻微的脆响。
“予安?”郗璇适时地开口,声音带着询问的关切,“怎么了?想问我什么?”
闻予安抬起头,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水汽,他微微咬着下唇,一副受了天大委屈,泫然欲泣的模样。
“郗璇哥……”他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充满了不安和脆弱,“我们的婚约……是长辈们很早以前就订下的。以前我……不能说什么,但现在,我的身份……不一样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起巨大的勇气,声音带着哽咽,“我知道,联姻对象……应该是要还给弟弟的。我……我不能占着本该属于他的位置……”
他说完,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深深地低下头。眼睫剧烈地颤抖着,无声诉说着无尽的委屈,不舍和一种近乎自我牺牲的懂事。
系统在闻溪脑海里无声地啧了一下:“演技真好。”
但正因为闻予安全身心沉浸在他精心编织的委屈情绪里,低垂着头,所以他错过了郗璇此刻的眼神。
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黑眸,在闻予安低头哭泣的瞬间,掠过一丝极快、极冷的漠然。
然而,这抹异色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郗璇脸上迅速恢复了那无懈可击的温和笑意,甚至带上了一丝安抚的无奈。
他轻轻叹了口气。
“予安,你怎么会这么想?”
“郗家,自然不会更换联姻对象。这是两家的约定,与你现在的身份无关。”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穿透了虚空,想到了某个画面。
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却又带着惊人秾丽色彩,昏倒在他怀里的身影。
郗璇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暗沉了一瞬。
他接着说道,声音依旧温和,“至于你的弟弟……”
他再次停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我想,郗家……或者说,我个人,是绝不会同意我的伴侣,是一个……什么都不懂、来自贫民窟的人。”
“郗璇哥!”闻予安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愕和慌乱,仿佛被郗璇对闻溪的评价吓到了,急忙辩解,“都怪我,如果不是因为我,弟弟他也不会……也不会……”
他语无伦次,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眼眶更红了,泪珠摇摇欲坠。
郗璇看着他这副自责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闻予安的手背以示安慰,但最终只是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
“予安,”他声音温和,“天意弄人罢了,怎么能怪你呢?别想太多。”
闻溪安静地坐在单向玻璃这一边,将对面两人的神态、对话一丝不漏地收入眼中耳中。
就在这时,一股灼热的气息毫无预兆地贴近。
霍煊突然凑了过来,身体几乎要贴上闻溪的胳膊,灼热的呼吸带着alpha特有的侵略性,直接喷在了闻溪敏感的耳廓上。
闻溪身体瞬间绷紧,极其不适地猛地偏开头,拉开了距离,眉头紧蹙。
霍煊却像是没看到他的抗拒,脸上挂着恶劣又得意的笑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在闻溪耳边一字一顿地提醒道。
“听到了吗?我的好心没白费吧?你的未婚夫亲口说的……他嫌弃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来自贫民窟的老鼠呢。”
闻溪安静地看着他。
霍煊被他看得心头莫名一悸,但随即他抱着手臂,身体后仰靠在沙发背上,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终于说出了他今天这场戏真正的目的。
“所以,别痴心妄想能攀上郗璇这棵大树了。你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人,能保得住你?”他嗤笑一声,“省省吧,认清现实。”
闻溪只觉得荒谬又可笑。他什么时候对郗璇有过半分妄想?从头到尾,都是霍煊自己在那里自导自演,揣测着根本不存在的意思
他觉得这场由霍煊主导的、无聊透顶的闹剧,到此应该彻底结束了。
闻溪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看也不看霍煊一眼,径直就要朝门口走去。
然而,就在他转身迈出一步的瞬间。
一只大手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闻溪猝不及防,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拽得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手腕处传来一阵被捏紧的痛楚。
他猛地回头,对上了霍煊阴沉下来的脸。
霍煊的眼中再无半分刚才的戏谑和玩味,只剩下被彻底无视后的愠怒和一种被冒犯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