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师问罪
段秋平在宋音之的搀扶下,下了床,自己把一身脏衣服换了下来。
他有些歉疚地看着宋音之,正待要说些什麽,却被一声尖细嗓子喊出的一声“皇後娘娘驾到”给打断。
二人齐齐转过头看着皇後,她今天来得阵仗真是浩大,宫女奴才们站成阵地跟在她身後,把她衬得像一只开屏的孔雀。然而,眼里没有丝毫喜悦之情,那双刻满了凉薄的眸子不看段秋平这个病人,反而牢牢定在宋音之身上。
“殿下醒了,怎麽也不叫人通传本宫一声,不是告诫过你要记得第一时间禀报吗?”
听着这兴师问罪的语气,宋音之却昂了昂头,日久以来寄人篱下丶小心翼翼的日子她过够了。每天为了护着脖子上的那一颗脑袋,她受够了委屈,还不是照样差点护不住。
她怒道:“尽管没有禀告,娘娘还不是照样第一时间得了消息?既然早已安插好了眼线监视我,又何必假惺惺丶假装您还只等着我这一条消息来呢?”
大概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直言顶撞,皇後将嘴唇嚅嗫半天,只能说出一个“放肆”来。常常处于权利顶端的人,勾心斗角的周旋惯了,突然一下来个锋芒毕露的攻击,很难招架。只是这麽一闹,少不得要暗暗在宋音之头上添一笔账。
段秋平握着拳头,忽然疾咳几声,将一屋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才缓缓开口道:“儿臣尚在病中,离不开人照料,不好给皇後请安了。”
这话说得不动声色,是在给宋音之开脱呢。说她忙着照料自己,没来得及给皇後传消息。皇後将这层意思理解得真切,不好再计较,段秋平这身影在阎王屁股後面一闪一闪的,搞得她也失了分寸。一开始,她觉得这姑娘省心,可是後来她和段秋平的事越闹越大,自己赔命不说,还将段秋平差点置于死地。
作为一个母爱泛滥的女人,前半生缺失的所有情感仿佛就是为了积聚在不惑之年,来个一鸣惊人的。段秋平成为了那个幸运儿。连耗费了半生精力的玩权弄术都要排在他之後,更何况宋音之一个外族人。
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已经没什麽好说的了,只是不满地看宋音之一眼,象征着寒暄几句就走了。宋音之站在原地不再动,思忖着皇後此行的目的是不是就是指责她的。
袖子忽然被人抓住,宋音之没好气地甩开:“有话就说,少在我面前装可怜。”
段秋平的手僵在半空,也没有再动怒,而是奇怪道:“你今天怎麽了,谁犯了你的忌讳?说起话来谁的面子也敢拂。”
宋音之後退着,咬牙道:“只是不想再受你们这群人的憋屈。”指着段秋平,细数,“段秋平,自从我来到若羌,你做过什麽好事?除了杀人你还会干什麽?你就知道逼迫我丶吓唬我,就连你昏迷的这段时间……”
宋音之将嘴一瘪,委屈至极了:“我受了宫里不知多少人的埋怨,他们指责的话语或有心或无意地往我耳朵里传,我闭上耳朵不想听,那些话仿佛就在心里扎根一样。”
说完了又转过身:“我不要跟你这麽纠缠下去,大不了以後你随意纳妾,再也别来找我。至于我们两个人之间,老死不相往来吧。”
忍住哽咽,故作潇洒,她说话一字一句的,跟念书一样:“至于你我二人的婚姻,事关两国大事,不太容易放弃的。如果你实在受不了我白在这皇宫里呆着,那我……那我……”
话到最後,停住了。一方面是因为受了委屈,泣不成声;另一方面,她确实说不出什麽好办法了。
段秋平侧躺在床上,要下床。听见身後的声响,宋音之迈开步子快速跑开了。只留着段秋平盯着她的背影出神。
他双眼无神地低下头:“你真的接受不了我了吗?”
正想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站在外头的小丫头很有眼色地站进来,要为段秋平擦拭,被他用手轻轻挥开,挥手让人出去,自己坐在床边,长长地叹了口气。
宋音之像逃离鬼魅一样逃离段秋平,耳边是自己的呼吸声,因此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後有人跟着。
她跑到一颗高高的树木前站定,过了一会儿觉得腿脚发软,便蹲下来休息。她身形一动,刚一蹲下来,就见一支迅疾的箭直至直射到了树上,力道之大让树木轻轻振动,不少树叶掉下来,落到宋音之身上。
她惊魂未定地擡头,那是她刚刚的站位。
宋音之猛然出了一身惊汗。她迅速爬到草丛中央,驼着刚刚落到身上的厚厚的一沓绿叶,彻底与一片绿意融到一起,她再也不敢动弹,紧紧捂住口鼻,仿佛心脏要从里头跳出来一样,打鼓一般的声音。
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谁?是谁要害她?段秋平?还没想出个结果来,那背後背着箭筒的男人走近。穿着暗卫的制服。宋音之心凉了半截。段秋平现在独揽若羌的大权,原本归皇帝管辖的暗卫,可不就是归他管嘛!
现在他派人要杀她。在若羌的皇宫里,她半点活路都没有。宋音之绝望地闭上眼睛,连呼吸都不敢了。
面前一点声音都没有,暗卫都是从小受过训练的,来去无声。宋音之连眼睛都不敢睁开。闭着眼几乎是把每一秒当作最後一刻来过,紧张得要命,脑子却出奇的清醒:是了,她刚刚才跟段秋平说过要老死不相往来的话,段秋平不想在宫里白养着她。而两国建交的大事不能被他这一方决定,退婚退不了,最省事的方法不就是让她暴毙在若羌的皇宫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