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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夏

军训第四天，随着裴教官一声令下，排头兵选拔正式开始。

楼淮抽到了第十九号，沈思飞则是第三号，比楼淮先上场。两人极有默契地在对方上场时别开脸，连一丝馀光都吝于给予。所有人走完後，裴教官开始宣布结果。

“三个排头兵，一个站在最前面的中心，也就是你们说的C位。另外两个分列左右。现在念到名字的同学站到前面来。第一个，王舒舒；第二个，胡乐。两个女生先出列。现在还剩最後一个名额，是个男生。”

楼淮和沈思飞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楼淮在心里默念自己的名字，沈思飞则紧紧盯着裴教官的嘴唇，试图从口型预判结果。

“程恒。”裴教官念道。一个长相较为陌生的男生从队伍里走了出来。

沈思飞心里掠过一丝落选的失落，但想到楼淮同样没选上，又莫名平衡了。双双落选，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势均力敌嘛。他朝楼淮那边望去。

楼淮察觉到视线，懒洋洋地扬了扬眉梢，脸上看不出半分沮丧。因为他此刻想的也是：只要沈思飞没当上排头，就不算我输。

宣布完排头兵的名单，裴教官开始挑选站在排头兵身後的第一排队员。楼淮和沈思飞对视一眼，新一轮无声的较量立刻打响。

最终，这场隔空PK以楼淮成功跻身第二排丶沈思飞屈居第三排告终。

楼淮作为获胜者，在结局尘埃落定的那一刻向失败者沈思飞投去看似同情实则嘲笑的目光。沈思飞梗着脖子，死活不肯转头让他如愿。

楼淮在心里评价了一句“输不起”，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他一马。随後，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自动搜寻任辞盈的身影，见她正站在八班方阵最前方的中心位置，心情愉悦地收回视线。

军训第五天，距离结束只剩两天。各个班级都在紧锣密鼓地排练方阵。任辞盈作为排头兵，更是被教官重点关照，反复纠正细节。她忙得无暇再关注楼淮的动向，只是偶尔会向他那边匆匆瞥去几眼。而楼淮，却一反常态地开始以极其认真的态度对待训练。

军训第六天，下午三点便提前结束训练。张教官通知大家，晚上六点半准时到操场参加军训结束前的联欢晚会，并提醒有节目表演的同学做好准备。

回家後，任辞盈坐在书桌前，望着小镜子里的自己，思绪却飘到了楼淮身上。

军训结束後，她可能与楼淮就不会再有什麽交集了。他们就像两条偶然相交的线，短暂重合後，终将回归各自的轨道。八班和十七班之间，隔开的不仅仅是物理距离，更是褪去“小学同学”这层身份後，真实的生疏关系。

她将马尾辫散下，编成两条麻花辫，用带有小蝴蝶结的黑色皮筋扎好。然後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颜色柔和丶并不张扬的豆沙色口红，轻轻涂抹在唇上。镜中的女孩在发型的修饰和唇色的点缀下，看起来不再那麽寡淡。她打开衣柜，在一堆衣服里挑出一件熨烫平整的白色娃娃领衬衫换上，外面套着迷彩军训外套。

傍晚六点半，太阳的光芒褪去了白日的炽烈，变得分外温柔，在天际晕染开一片橘粉。

各个班级紧密地挨坐在一起，在操场上围成一个大圈，将中央空地留给表演者。坐在任辞盈旁边的杨璇带了很多零食跟周围的同学瓜分。她转头，对着任辞盈摊开手心，上面有好几颗不同颜色的糖果，“吃糖吗？有草莓丶柠檬丶葡萄丶橙子这四个味道，你喜欢哪两个？”

任辞盈的目光扫过那些糖果，草莓是她最喜欢的味道，而柠檬……是楼淮最喜欢的口味。

她拿了一颗草莓味和一颗柠檬味的。柠檬糖她没有立刻吃，而是小心地放进了迷彩服的上衣口袋。目光在攒动的人头中搜寻，仍未看到楼淮的身影。

“所以你让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把架子鼓搬到操场？”楼淮被宋星野早早的喊到他家里，结果刚进门，宋星野就对楼淮提出他想将架子鼓从家里搬出带到操场上表演的想法。

宋星野点头，丝毫不羞愧，“对啊，不然我喊你干嘛？”

“不搬。”

“啊呦，我一个人搬不了这麽多，而且这麽重，只有你这种又高又强壮的人才能搬得动。”

“呵呵，不搬。”

“搬一下呗，你就帮帮我呗……”

楼淮拗不过宋星野死缠烂打，松口，“那你打算怎麽运过去？”

“打车啊，我们先把架子鼓拆掉然後装箱，到时候上车时候直接放出租车的後备箱里就行了。”

“我说的是怎麽从校门口运到操场，你不会打算让我一直给你拎箱吧？”楼淮一针见血。

宋星野被楼淮问住了，显然他原本打的正是这个主意。

楼淮二话不说掉头就走，宋星野赶忙拦住他，“别走啊，肯定不会让你这麽辛苦的，你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想一想……”

当任辞盈再次看到楼淮时，他正绷着脸，独自搬着一个巨大的箱子。而那个叫宋星野的男生，只拎着一个小包，优哉游哉地跟在旁边。

到达专门为表演腾出的位置，楼淮把箱子往宋星野脚边一撂，长腿一迈，径直朝十七班的方阵走去。

“哎！楼淮！别走啊！帮我一起组装啊！”宋星野在後面急喊。

楼淮头也不回，充耳不闻。他就不该信宋星野的鬼话！什麽“想办法”，最後还不是他一个人当牛做马把箱子从校门口硬扛过来。他甩了甩发酸的胳膊，叹了一口气。

天色渐暗，操场上的路灯亮起，投下昏黄模糊的光晕。楼淮担心稍不注意就踩到其他同学的手或者脚，小心翼翼地沿着八班与十七班边缘走。走到一个位置时，他听见一道熟悉的丶压低的嗓音轻唤自己的名字。

他循声低下头，对上任辞盈仰起的脸庞，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昏暗中格外明亮。

“怎麽了？”楼淮问。

“没什麽，”任辞盈的声音很小，“就是看见你，跟你打个招呼。”

楼淮点点头，目光转向坐在任辞盈旁边正埋头打游戏的十七班男生，低声商量：“同学，方便换个位置吗？我的座位在後面，去那打游戏被老师们发现的几率更低。”

男生正打到关键处，头也不擡地爽快答应，“行行行！”

楼淮道谢後，顺势在任辞盈身边坐下。

星星在黑暗的夜空中闪烁。

任辞盈暗自庆幸夜色已深，掩盖了她悄然红透的右耳。